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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内。
容怀宴脸色比顾星檀这个产妇还要难看。
炽亮的灯光洒在男人俊美清冷的面容,薄唇紧抿着,看不出血色,整个人透着莫名苍白病态。
起初不怎么疼时,顾星檀还有心思调侃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生孩子呢。”
容怀宴轻轻擦拭着她额角溢出的薄汗。
清冽音色带点嘶哑,很轻道:“宁愿是我。”
也不愿她承受这种痛苦。
顾星檀没听清,刚准备让他大点声。
骤然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痛楚,无意识攥紧了与容怀宴交握的手,倏尔想到什么,逼迫自己松手,去抓床柱。
被容怀宴重新握住,“没事,是左手。”
顾星檀又痛,又松一口气。
然而很快就没有意识再想其他。
……
……
顾星檀生产时,已经是夜晚。
这大概是容怀宴此生最难熬过的一夜。
犹记得孩子生出来后。
顾星檀虽然疼得眼泪汪汪,布满齿痕的唇却翘起一点弧度,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以后我们也有家了。”
完整的家。
他们各自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却皆是亲情淡薄?。
而如今。
这个孩子的出生,让他们又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多了一份牵挂。
容怀宴清透幽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网上总说是他救赎了顾星檀,才有她提笔绘江山的一天。殊不知,顾星檀的存在,与他而言,才是真的救赎。
原本注定孤寂独行的黑夜中,她是唯一的星光。
容怀宴撩开她额角潮湿的碎发,俯身轻吻:“谢谢你。”
赠予我。
爱情与亲情。
顾星檀累得睡了足足十多个小时。
等到醒来时,还有点恍惚,卷翘眼睫慢吞吞地眨了眨,以为自己没生。
直到耳边传来婴儿哭声。
而后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小声哭,别吵醒你妈妈。”
顾星檀终于清醒过来,遥遥望过去。
入目是站在病房窗口的挺拔身影,姿势非常标准地抱着小小的婴儿,盛夏阳光炽热,像是在他们身上镀上淡金色的薄光。
男人眉目是一如既往的淡若青山,矜贵自持,看似不慌不乱地哄着哭闹不止的宝宝。
实则。
毫无章法。
顾星檀忍不住笑了。
但是又被伤口疼得一顿,片刻才道,“那么点大的幼崽,你跟他商量小点声哭?”
容怀宴蓦然转身。
宝宝这个时候也不哭了,睁着一双肿肿的眼睛望过来。
容怀宴已经走过来,随手将幼崽放到她床侧。
有护栏保护,掉不下去。
而后扶着她坐起身,打开桌子上的保温杯,“先喝水,再吃点东西。”
顾星檀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任由他喂。
原本还号啕大哭的崽,见爸爸不搭理他,很识趣地停止哭泣,躺在床上自得其乐。
顾星檀忍不住伸手去戳他一下。
软乎乎的。
吃到一半,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宝宝吸引。
当时医生弄好之后,有给她看一眼。
不过她所有力气只剩下跟容怀宴说了一句话,便倦怠睡去,没听清。
容怀宴一直陪在身边,很有安全感。完全不用担心电视剧里演得什么孩子被调包,二十年后才相认。
所以,顾星檀到现在才有心思细细端详自己生的崽。
怎么办。
好像有点丑。
但是听过来人说,养养可能就好看了。
万一呢?
见顾星檀不认真吃饭,容怀宴伸出掌心挡住母子之间的视线,“别看了,细看对他来说,是一种残忍。”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顾星檀秒懂他的言外之意。
咽下汤后,反驳:“自己的孩子丑点也是丑得可爱。”
试图激起他的一点父爱。
容怀宴用汤匙又喂了她一口特意熬制的乌鸡汤,由衷之言:“我很庆幸,容太太没有被母爱蒙蔽审美。”
还能看出这小崽子丑得出奇。
顾星檀:“……”
差点把勺子给咬断。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白瓷碗:“我自己喝。”
然后不用勺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将半碗汤全部喝光光。
容怀宴沉默两秒:“这是——借汤消愁?”
“再来一碗!”
“饮汤适度。”
“借汤消愁愁更愁。”
她又不是喝酒!
适度个毛线!
又喝了一碗后,顾星檀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了。
“等等,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说着,她也顾不得疼,侧身掀开小崽崽身上穿着的小袍子下摆。
“男孩子。”
看清楚之后,顾星檀松口气。
不然小姑娘丑成这样,她都没脸跟谢家提及让那只漂亮白嫩的小团子给自家女儿当童养夫。
容怀宴立刻给小崽崽遮羞,神色正经:“别耍我儿子流氓。”
???
顾星檀懵了瞬,葱白纤指指着自己: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他亲妈吧。”
“亲妈看看怎么就耍流氓了?”
容怀宴干净长指给幼崽系好袍子中间柔软的小带子,语调淡然:“嗯,儿子像我,内向。”
内向?
谁?
容大变态还是容小变态?
无论哪个,都是睁眼说瞎话!
因为顺产,顾星檀没两天就出院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监督容怀宴给儿子取名字。
生产后第七天,容怀宴为了陪顾星檀坐月子,甚至把工作地点都搬到了房间内。
幸而主院极大。
卧室外间也可以当作书房使用,原本用来隔断的屏风也被移开。
书桌旁办公的男人,能清晰看到内室。
无论顾星檀需要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发现。
一心两用,做到极致。
顾星檀懒洋洋地躺在窗户旁的贵妃榻上。
贵妃榻是特意定制,兼顾柔软舒适宽敞,也不失精美。
她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名字的洒金古纸。
很显然。
都是小公主的名儿。
这是她孕期时,容怀宴闲来无事取的。
现在一个都用不上。
容怀宴拿着薄毯走来,给顾星檀盖在腿上,随意抽出她手里那张纸。
顾星檀拽了拽他的袖口。
“宝宝的名字,你取好了吗?”
大名没有也就算了,连小名都没有,天天就宝宝、宝宝的喊着。
容怀宴原本工整的衬衣袖被捏皱几分,他视若无睹,反而弯腰单臂将她抱起来,往外间小书房走去。
同时在她耳畔低语:“他出生那日,天边玉盘迢遥,云海尘清,山河影满,便叫——”
顾星檀屏息,想着这么美的词,容怀宴这位百年书香世家、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的大诗人能取出什么绝世好名。
然后——
他说:“容河河。”
顾星檀呼吸几下平复心情,面无表情:“怎么不叫容呵呵?”
不是小公主,取名就可以就这么敷衍的吗?
忘了你自己写十页纸的女儿名字了吗?
对于‘容呵呵’这个名字,容怀宴竟还表示赞同:“还是容太太取得好。”
“那就叫这个名字。”
顾星檀头都炸了,真以为容怀宴狗到让儿子叫这个名字!
以后面对其他小朋友,怎么抬得起头来!
到时候人家喊他:“呵呵——”
自带嘲讽感。
容小朋友心脏得多大,才能心理健康长大?
这时,容怀宴已经将她放到了办公椅内。
将那张写满了小公主名字的古纸展平于桌面。
“好什么好!给我重新——”取。
顾星檀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便看到容怀宴在平铺的纸上提笔落下三个字:
容清迢。
下一刻。
男人站在桌前,静静地凝视着她,用磁性温润的语调道:
“希望他未来能如他母亲一样,去路迢遥,依旧心怀清风。”
顾星檀怔然几秒,微微仰头,盛满秋水的眸子对上了男人那双清清透透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双眼。
他懂她。
亦信她。
更毫无保留地支持她。
顾星檀再一次无比清晰感受到。
灵魂相通带来的震颤。
在容清迢小朋友名字定下之后,时间就像是按了加速键。
等顾星檀坐完月子,小清迢就从之前皱巴巴红扑扑变得白白嫩嫩,稚嫩的五官还没长开,就隐约能看出容怀宴幼年期的模样。
当然,小霸王的脾气也逐渐展露出来,饿急了哭,睡醒了哭。
不过笑起来跟小天使一样,会让人忽略这点小脾气。
用谈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崽崽有脾气,以后不会被欺负。
隔两辈亲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谈老爷子第一次抱这只小霸王,被尿了一身都没生气,还哈哈大笑,说:“童子尿大补,这是我曾外孙送的礼物呢。”
顾星檀:“……”
好吧。
您开心就好。
容怀宴很自然地把做了坏事,并且憋着一张小脸蛋仿佛准备拉粑粑容清迢小朋友抱到洗手间清理,温声提醒顾星檀:“小海棠,你带外公去洗洗,再换身衣服。”
“好。”
谈老爷子将一切收入眼中,换好衣服回客厅时,对顾星檀感叹道:“怀宴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
他这样从小矜贵养大的大少爷,熟练地抱孩子,给孩子洗澡,换衣服,若非真心喜爱,怎么会放得下身段。
“还要多谢外公,送了这么一个童养夫。”
顾星檀笑意盈盈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茶,“这段时间我闲着没事,跟容怀宴学了一手茶艺,您品品?”
谈老爷子品茶很有一套。
夸道:“很有天赋。”
“那当然,我学什么都快。”在外公面前,顾星檀向来不需要伪装,自恋得也可爱。
果然。
谈老爷子大笑,“都当妈妈了,要给小清迢做好榜样,不许骄傲。”
“怎么,当妈妈了,我就不是外公的小公主啦?”
“外公最爱的人是不是换成那个尿您一身的小坏蛋啦?”
顾星檀也不坐对面了,直接在地毯坐下,学着幼时听爷爷讲述文物修复故事那样,趴在外公膝盖撒娇。
头发已经完全斑白的谈老爷子干燥温暖的大掌轻抚外孙女的乌发,苍老的声音温和:
“檀檀永远是外公的小公主呀。”
“可是,外公不会陪着小公主一辈子。”
“现在有了怀宴,有清迢陪在你身边,外公也能安心闭眼了。”
“您是要长命千岁的,闭什么眼,呸呸呸,老言无忌!!!”
被外孙女逗笑,谈老爷子宠溺道:“好好好,外公争取长命千岁,活成老妖精,看着我们清迢也娶上媳妇儿。”
“这才对。”
“以后少要更注意饮食和休息,不能遇到个感兴趣的古董书画,就熬夜……您都多大年纪啦……”
顾星檀像是普通外孙女一样历数老顽童外公这些年来不注意身体的作风。
谈老爷子就含笑说:“都听小公主的。”
他的一生心血都灌输到顾星檀身上,却不曾渴求过她一定要在书画文物修复方面做出什么成就,于谈老而言,外孙女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足矣。
不远处。
容怀宴抱着眼珠子咕噜噜转的容清迢小朋友站在门口,眼神温沉地望向客厅。
“呀咦……”不知是不是巧合,怀里崽崽似是在催促容怀宴抱着他去找妈妈,看爸爸一眼,又看向妈妈的方向。
容怀宴食指抵在他唇边:“嘘。”
“别打扰你妈妈。”
容清迢以为爸爸跟他玩。
啊呜一下咬上去。
然后——
“哇啊啊啊啊!”
把自己没牙的稚嫩牙床硌疼了。
大哭出声。
容怀宴:“……”
那边顾星檀已经开口:“容怀宴,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儿子啦!”
容怀宴用容清迢新换的小袍子把自己湿漉漉的食指擦干净。
谁的口水谁负责。
小清迢含着一泡眼泪。
水汪汪地望着他不干正事的亲爹。
容怀宴毁尸灭迹之后,才神色自若地抱着崽往客厅走去,“当着外公的面诽谤我,这不好吧。”
顾星檀一看到自家儿子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重度颜控就忍不住心疼。
“还说没欺负,没欺负他怎么哭了?”
“可能演戏天赋比较高吧。”
“可惜。”
“他有家产要继承,这方面天赋不能发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