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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路树荫,风掠进茶棚,最初让人感到有些燥热,但不知为何打了个旋儿后却又凉凉入骨。诸人听书听得入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宇文大将军误入奇异未知之境地,虽然明知这件事过了多年,但听老者讲到精彩时,仍不禁替宇文仇一行捏把汗。
老者明知茶棚里诸人答不上来,却还是故意一问,待见诸人皆都不语,这才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到了这里,宇文仇突觉得心乱如麻。他仔细看去,见斜斜的巨石是被一大片紫色花海包围。紫花与人一样高,丛生在蒿草中,开的花大若海碗,每朵皆都六瓣形状,瓣瓣薄如蝉翼,晶莹透明,散发着众人从没有嗅过的香息。宇文大将军仔细一嗅,发觉花香的香息似空谷幽兰般清雅,却又像麝香般馥郁,更似腐烂沼泽地陈埋的尸骨散发出的古怪令人心悸的气息。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天已午时,阳光正烈,一些密不透风的荆棘丛生在松与松之间,松树与荆棘将紫色的花海包围起来,除了适才的来路,已再无它路......众人仿佛进入一个盛满紫色液汁的碗里,身体像是浸泡在紫色液汁的肉丁。面对此景,身置此中的人,极易产生一种非人间之错觉。眼见无路,必须折返,宇文大将军正暗自思谋着,却突听花丛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巨大声响。几人惊惧不已,纷纷擎剑警戒,但巨响只有一瞬间,而后声息俱无。宇文大将军有多年沙场的经验,预感此地不能久留。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后退,却在这时,人高的花海中蓦地再次传来一阵巨响,一股腥风立夹杂着紫色花海浮动的异香向众人扑面吹来。这风急促有力,来得突然,像蕴含着巨大的自然力量的网,众人大吃一惊,竟心下顿生绝望。”
到此处,老者神色变得怪异起来,一双更加明亮的眼睛闪过丝丝奇异的光芒。他停顿了片时,突然压低声音道:“那香息顷刻间便进入他们的鼻端,弥漫在脑海,令人顿生臆念......哦,对啦!那香息微甜,是在梦里几经寻找,却总也找不到的一种快感。但那香息又充满辛酸,像情人别离多年后不期而遇,相聚之惊喜。唉......这奇异的香息在他们身体内不断地流转,融入血液,不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宇文大将军几人便有了一种垂死,挣也挣不脱,甩也甩不掉的绝望感觉。”
诸人似乎被老者描述场景惊呆了,待听到他长长叹息一声,不禁也随之长叹一声。一个年纪不大,靠近老者坐着的后生脸色苍白的问道:“那......大将军后来呢?”
老者叹息道:“宇文大将军从此没了音讯。副将军安子苗等了几日,再也坐不住了。虽阵前丢了主将,是行军重大事故,但误了平叛计划却是都要掉脑袋的大事。苗子安不敢怠慢,连夜修书奏报,将此事前后经过原原本本报奏给当朝文皇帝。文皇读罢大怒,一面急调自己的儿子雍州牧杨广星夜前往抚军,一面派遣内廷数十名武功高手前往君王山找寻宇文仇众人的下落......斗转星移,物换人离,几年过去了,直至文皇神龙归天,当今圣上杨广登基,宇文大将军一行人连同带去的数百金银依然没有下落。他们是生是死是无恙是受伤,是仍在君王山中,还是如那几具吊在黑松上的枯骨一样,从此只留下黑洞洞的眼神......再没人知道。”
那个年轻人叹道:“这倒确是异事!”老者了头,指了指面前大路,又指了指远处云雾环绕的君王山,对诸人道:“此事在关中民间众纷纭。其中流传最多的是,此路是玉皇大帝弃落人间的一条神鞭,踩在鞭子上的人自是没命,更为可怕的是手持这条神鞭的神。传他守候在君王山,不但不准凡人靠近他,更是日日夜夜不停地用这条神鞭抽打着皇都长安城。嘿,他无休无止的鞭挞着,直至将其鞭打成废墟......或许当年身为雍州牧的杨广,在受命前往宇文大将军营中抚军时,心中也留下了巨大的难以解开的心结。因此他登基之初,便下令全面废弃此路,将它留于民间,让人们踩着神鞭走,同时又为了控制天下,下令开凿大运河。”
老者完,忽然站起来双手一拍,对着茶棚外的大路,似吟似唱道:“惆怅路归民间,非驿道不平坦。但路呀还是路呀......管它风雨霜雪漫,管它人与神窄与宽......”
诸人听他唱的有趣,纷纷鼓掌叫好。老者越唱越起劲儿,摇晃着脑袋唱的不亦乐乎。棚内诸人正欢笑着,忽听大路深处又传来泼刺刺的马蹄声。诸人突闻蹄声,想起先前那帮骑马的黑衣大汉,心下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惶惶,纷纷止声,俱向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滚滚黄尘深处,一匹白马驮着一个头戴轻纱斗笠的女子,渐行渐近。
不消片刻,那女子已纵马到了凉棚近前,诸人见其玉手轻轻一提,身形异常稳凝。女子勒住坐下白马,先是整理了一下被风吹皱的衣裳,这才向凉棚内张看几眼,脆生生问道:“诸位,可否看见一个脸有斜长刀疤的汉子,带着三人从此处路过?”
诸人见女子身姿袅袅婀娜,脸庞尽管被轻纱隔着,可依稀中还是能看出此人容颜极美,待见纵马停驻,姿势美极,可见她不但骑术精绝,似乎还有一身高超的武功。
在这前后甚是荒凉之地,咋见如此女子,又突闻这般美妙动听的声音,诸人俱心神为之一振。有人抢先答道:“刀疤汉子没见着,却看见十余骑黑衣乘者打此路过。”
女子‘哦’了一声,问道:“十余黑衣乘者?”那人见她应声,兴奋起来答道:“是呀!不过那些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自然不知他们哪一个脸上到底有无刀疤......”见女子似在思索什么,便又道:“不过,听那一行黑衣人好像要去......客......什么喜的地方饮酒。”老者刚刚讲完那段离奇的故事,正欲托着备好的铜盘子向诸人讨要些赏钱,这时见女子来了,开口就惹得诸人不再理会自己,不禁有些生气。但他毕竟是生意人,先前因给黑衣人指路,意外得了碎银叶子,正在兴头上,这时见又有人打听事,便上前殷勤道:“这位姑娘,那些黑衣人是要去前面的客来喜酒店......姑娘啊!您一个单女子,打听那些凶巴巴的大汉做什么呢......”
马上女子打断他的话,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一条连接大路的三岔口,问道:“那些黑衣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老者嘿嘿一笑道:“若问他们是从哪个路口来......这个......这个却要容老儿想一想了......”口中着,一双干枯消瘦的大手来回搓了搓,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马上女子挂在马鞍一侧的包裹。
马上女子见他故意吞吞吐吐,明白他是在索要问路钱,冷笑一声道:“你真的想不起?哼......我不想问了......”言毕,轻轻一抖缰绳,白马蹿起,正欲离去。老者见平白到手的钱要飞走了,焦急起来,往前一步急声道:“好姑娘等等啊!不定片时后老儿就会想起......”岂知他还未完,马上女子却摇了摇头,也不言谢,双腿一夹,轻喝一声,座下白马如飞射的箭一般蹿了出去,临走时,女子玉手一扬,只听得‘嗖、嗖’两声,两件未知的物什恰好落在凉棚的桌子上。
诸人不知女子甩手飞来何物,俱吃了一惊,纷纷站起身来,想要躲开,待见这两样物什是落在桌上,旋转个不停,并非飞向自己,便都又伸长了脖子围了上去,惊诧不已。
老者和那年轻人也围了过去,只见两样物什落在在桌子上后,急速旋转个不停,也甚惊异。
诸人等了一会,见这两个物什毫没停下的意思,忍不住喝彩起来。老者见了却嘿嘿一笑,两根手指搭在桌子上轻轻一按,嘟囔道:“这是啥物件,怎的就不停下来,让老儿看个清楚呢?”来奇怪,老者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吧嗒吧嗒’两声,两样物什立时停了下来。诸人不知原因,定睛看过去,原来落在桌子上的竟是两枚五铢铜币。老者似乎很扫兴,嘟嘟囔囔个不停,诸人也感无趣,纷纷散开。
那年轻人习过武功,见白马女子纵马前行时,随手一扬,不但让抛出的两枚铜币不偏不倚的落在桌子上,且还旋转个不停,这种貌似变戏法一样的手法,其实却隐含极高深的内力。因为要施展这种手法,必须有拿捏极准,妙到毫巅的巧劲儿,可要练成这份巧劲儿,如果没有十几年习练暗器的苦功和精准的眼神,绝对无办法做到。
试想一下,女子若随手一抛,其劲力大了,铜币必会飞出桌面落在地上,倘若劲力了,铜币即使稳稳的落在桌面,也不会如此旋转不停。而更让他惊奇的是眼前这个摆凉茶棚的老者。适才他以两指之力在桌子上轻轻一按,劲力立时透过桌面,卸去铜币旋转的力道,使其无法继续旋转下去。这种隔物传力隔空打牛的内劲,更需有极其上乘的内功手法,与那女子抛出的手法相比,已不止高超过十几倍。
年轻人正自思索,却见凉棚中一人指着远方,面色惊惧的吆喝着众人。诸人随他看去,只见西北方向的天空昏黄异常,天地相接处,不知何时已涌起了一道高达几百丈的尘埃。尘埃滚滚而动,好似一堵黄色的巨大的土墙,缓缓向这边推进过来。
诸人不知这是何种状况,见黄色巨墙一路推进,尽管速度缓慢至极,但一路上却如摧枯拉朽般将树木、山石瞬间吞噬掉。老者见了,惊慌起来,指着一片巨大山石交错的山岗,嘶声喊道:“沙尘暴风......沙尘暴风来了,赶快往乱石岗那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