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轻机枪手冒着风险将轻机枪架上战壕,打算对前方战友支援,但24门火炮集火的威力实在太可怕了。
就像还蜷缩在战壕里的曹老板感觉的那样,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摇晃,那样都还感觉朝不保夕,更别说在战壕中露头了。
几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曹老板很快被惊动,不是被声音,而是溅到他脸上热乎乎的液体。
那是距离他不到10米的一名勇敢轻机枪手的血。
那名轻机枪手刚把机枪架上,甚至都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一块被炮弹炸飞的石块击中右臂,一团血雾爆开,整个右臂自手肘以下,全部被生生击飞,独留一个光秃秃的残臂。
轻机枪手高声惨呼,另一支手却还死死抱着宝贵轻机枪,本能的右臂还想拿手去扣动扳机,但光秃秃的半截残臂已经不可能让他完成这个战术动作了。
“啊!啊!给老子止血包,快给老子止血包!”挥舞着半截残臂的士兵一边高声痛呼,一边面目狰狞的向后方狂吼。
但他,却没有半分要拖着轻机枪缩回战壕的意思。
两只耳朵不断嗡嗡作响的曹老板有些呆住了,这一瞬间,他知道为何隔着那般遥远的距离,热乎乎的血也会溅到自己脸上,那是士兵拼命挥舞手臂造成的。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机枪手想干什么。
都这样了,他为何还不躲着?他一只手握着机枪,还能做什么?
他没法再射击了,但他能用自己的行动带动还躲着的士兵们。
然后,还有些呆滞的曹老板就看着两名士兵疯狂的朝着这名机枪手扑过去。
一边拼命用止血包按在他那个已经不可能堵住的巨大创口上,一边拼命将他往下拖。
“老子活不了了,你们,帮老子打鬼子,再不射击,狗日的小鬼子就要冲上来了。”年轻的机枪手靠在壕壁上,目光赤红的对着两名战友怒吼。
曹老板什么也听不到,但他能看到两名士兵含着眼泪点头。
然后,两名士兵一人站起身重新抬起那挺已经沾满鲜血的捷克轻机枪,一人扶着弹链。
还未开一枪就折损了其主射手的捷克式轻机枪清脆的‘哒哒哒’声音在日寇炮火肆虐的阵地上、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但,那代表了中国军人坚韧的意志。
战场上,至少有七八处轻机枪在开火。
不断有射手像先前那名射手一样倒下,然后被战友拖下壕壁,再然后,又有人重新抬起枪口,向着两百米外硝烟中隐隐憧憧中的‘屎黄色’们射击。
看着那张距离自己不过十米却苍白到异常的年轻脸庞,曹老板很心痛,那是像他弟弟一样年轻的脸庞啊!
而那种焦黄的苍白,也像他看到因为赶夜路给城里送柴掉下山崖的弟弟一样。
“哥,是我不好,柴没了!”年仅18的弟弟看到他这个索绳攀下悬崖寻找他的大哥时,竟然无比懊悔的说了这样一句遗言,就吐出最后一口气。
曹老板那一瞬间,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又看到了自己小弟,不知那来的勇气,这个只想参军挣钱养家的中年男人竟然连滚带爬的爬到这名机枪手身边。
“兄弟,你想不想喝汤,我给你舀一碗羊肉汤喝!”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机枪手,心中痛极的曹老板凝噎半响只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已是弥留之际的机枪手竭力翻动眼皮,努力张了张因为大量失血而略显干枯的嘴唇,曹老板听不到他说什么,但他却是自动脑补:我想喝!
是的,机枪手说的是:“多好的羊肉汤,狗日的鬼子,害得老子还一口没喝上呢?”
“你等着,你等着,我去给你弄!”曹老板将年轻下士送给自己的钢盔拿下,弯着腰跑到奇迹般还没有倒伏的汤桶那边。
原本乳白色的肉汤不知飞进了多少泥土,已经变得有些浑,曹老板却是也顾不得那么多,拿头盔荡了荡汤表面的浮灰,就舀了小半盔的肉汤,双手死死抱着,再度弯着腰返回。
整个过程,绝不超过30秒!
“来,兄弟,喝一口!”曹老板将钢盔放在机枪手干枯的唇边。
然而,已经彻底失去血色的唇,再未张开。
机枪手的伤,不止是被生生击断的手臂,一枚弹片从他前胸穿入,虽然创口并不大,但若是有CT的话,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心脏的主动脉已经被彻底切断。
能坚持到现在,纯粹是强大的精神意志力支撑着的回光返照!
“兄弟,汤来了,你倒是喝一口啊!你喝一口啊!真的,这羊肉很好的!”呆了好一会儿的曹老板突然嚎啕大哭。
痛失小弟的记忆和在他眼前没了呼吸机枪手的惨白面容交缠在一起,让这位已是中年的炊事兵心碎了。
但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却是在内心疯狂滋长。
当年,死去的小弟是要卖柴火给有钱人们换钱给老父治病,他虽伤痛却无法怨任何人,唯有骂老天不公。
但现在,是日本人,是日本人杀了他眼前这个年轻人。
想替他报仇,就要杀日本人。
而在曹老板看不到的100米之外,数十名士兵已经顾不得什么炮火不炮火的,包括先前和他说话的那名年轻下士,所有人都只是匍匐在战壕前,拼命开火,将自己枪膛中的子弹射出去。
生死,早已不是自己的,全部交由命运裁决!
他们,不过是要为自己活着而努力。
干掉对手,就是这唯一方式。
正在疾奔的日本人,拼命射击的中国军人,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