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道:“无他,但言其实可也。”
司莽道:“臣居下尞,故能体知有司之情。君上思之,若圃田守运粮十万石于军中,而大军得胜,圃田守其有功乎?日后王室支度不齐,圃田守其有过乎?守者,守也,居而不移之谓也。职司不守,而顾左右,其奈职守何!圃田之守守圃田之粮,以供王室,乃其本也;供军用,其末也。舍本而逐末,其可乎?”
信陵君道:“国之大者,在祭与戎。与军事,何末也?”
司莽道:“国之大者,所谋者王也;圃田之大者,所谋者圃田守也。守圃田之粮,以供王室,此圃田守所以尽忠以报魏家也。”
信陵君道:“依卿所言,孤所为过矣!当以何者为正?”
司莽道:“臣不敢言!”
信陵君道:“卿但言不妨,又何碍也!”
司莽道:“臣充下尞,但以勒营卒,秣兵马,明号令,陷坚阵为事也,他者不敢知也。”
信陵君闻言,立即起身,趋至司莽席前,叉手当胸,道:“孤无忌,幼而失怙,长而少学,见识短浅,愿就贤者而学之。大梁门卫营司莽,武德高尚,思虑精纯,无忌请就之而从学,愿吾子本有教无类之义,无弃驽钝,而开愚蒙!”言毕,倒身三拜。
司莽大惊失色,急忙避席趋于下位,伏拜于地,道:“臣死罪,与君谋而不忠,囿于一己之私。臣死罪!”
张辄和仲岳也从座起,扶起司莽,道:“先生请坐。君上有疑,但请释之。”
司莽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信陵君移席相近,道:“先生但有所思,可尽言之,无忌敬领。”张辄和仲岳坐在两边,轻声劝慰,司莽慢慢平静下来,道:“臣出草茅,素无德行,初思就兵戈而得功业,高尚门楣。如今功不成,名不就,自暴自弃,不知朽骨归于何处。今辱君上厚遇,臣不知将报于何地!”
张辄道:“君子何自谦如此。子曰:‘礼失而求诸野。’肉食者鄙,而俊杰岂在庙堂。故信陵君以王子之尊,而礼贤下士,非独君子一人而已也。”
司莽道:“公子贤达,臣早耳闻,恨不能倾心沥胆,侍奉于公子左右。”
信陵君道:“孤寡德鲜能,而恬居千乘之国,实赖诸贤佐之。今无忌有疑,愿莽卿教我。”
司莽缓一缓神色,重新把思路拉回来,沉吟道:“臣之所虑,难信难为。今君既辱以重礼,不容臣不尽言而待斧钺也。公子若以数年之俸为言,则事必成。”言毕,低首俯身向地。
信陵君道:“先生起,何以至此。愿卿但言其详。”
司莽道:“臣死罪,不能为君分忧,反累君上失财。实不堪用。”
仲岳道:“君上未曾罪君而君自罪,何其过也。有疑而备咨询,谋臣之职也。至于用与不用,自在君耳。愿君言其详。”
司莽道:“臣死罪,敢问君上年俸几何?”
信陵君道:“孤素不理家。……大约以亩岁收一石半为率,户税十五石,信陵十万户,约百万石有余。大王赏赐,而在外矣。”
司莽道:“如此而大事成矣。君上以百万年俸为质,借圃田之粮,虽五十万石何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