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道:“或云其在楚,或云其在秦。正不知所在。兄何亡命?”
郑安平道:“陈四兄非外人,正当实言。吾与数年前,奉侯兄命,阴载范先生以归,潜隐至今。后范先生潜会楚公子,为人所窥,乃亡命。今者信陵君探得,魏相侦知范先生阴藏吾宅,以此相迫。不得已亡命。”
陈四道:“郑父亦知豕三兄宅?”
郑安平道:“豕三兄相告,范先生于秦为客卿,有言相招。臣值窘迫,愿往投之。故访豕三兄宅。实不意豕三兄亦侯兄之友也。陈四此去,当何日启程?”
陈四道:“日程未定。”
正说之间,后窗一开,一人钻入,吓了大家一跳。那人进到屋来,直接走到郑安平跟前,问道:“管令其志微庶否?”郑安平好像依稀记得,他是豕三的一名伙计,便道:“敢是豕三兄之友,惟不知尊称。”
那人道:“管令其呼微庶蒙三。”
郑安平道:“吾等亡命之徒,慎勿以管令、微庶相对。”
蒙三道:“郑兄所言是也。郑兄亦不得称郑氏。”
郑安平道:“可改称麻三。”
陈四笑了,道:“豕三、麻三、蒙三,均行三,少见也。”
郑安平道:“吾友麻三,此南麻邑人也。谅无所疑。”
蒙三又问了其他三人的称呼,小奴、五旺都没事,只有盖聂,太过突出,改名“小崽”。让大家都去了冠,披散下头发,把随身的衣物都脱了,用土涂抹全身,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浑身脏兮兮的,还带着一股腥臊气。换上蒙三带来的衣服。
蒙三道:“诸兄今夜相聚,实天意也。旦日随吾而行,但不可显出相识。鸡鸣时,吾从门前过。陈四兄携小崽出前门,随吾后行;麻三兄引二人出后门,在陈四兄后行。各群都要相距数十百步,各不相识,不相搭语。”众人表示明白了。蒙三收拾好各人的衣物,复翻窗而出。
蒙三走了后不多久,鸡就叫了。时值夏日,天亮得早,鸡鸣头遍,天边已经放亮。陈四带着盖聂只做流浪的哥俩,出了前门;郑安平拄着木柲,带着小奴和五旺,算着一家三口,也出了门。时候尚早,而且夏季农活不是很忙,大家都起得晚。蒙三好像要赶生意,后面两群都是流浪的,一起往华阳而来。
走了一天,一直没有进食,渴了就近找个小水沟捧两把水喝,又饥又累。眼看着夕阳西下,到了华阳亭边,却见蒙三转入一片竹林中。众人见竹林紧密,急忙跟上。却见蒙三早已停在竹林中,等候大家。见大家都进来,蒙三道:“今日于此暂歇。”转身带着大家穿过竹林,只见一片草地,一条小河,一间草舍。
草舍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物品,好像一座被主人废弃的旧宅;不过很干净,应该废弃不久。蒙三仿佛十分熟悉这里,招呼大家就地休息,叫上陈四和五旺来到屋后,从一艘为野草掩护的小船上,取下食水。就在河边一片砾石滩上升起火来。大家口渴难耐,但只有郑安平带了碗,大家轮着用碗舀河水饮用。这里的河水发源于一处地下水,清澈见底,口感甘冽,沁人心脾。喝完水,在等粥熟的工夫,许多人脱光了,跳下河去,冲洗身上的污垢,连小奴也找了个僻静地,和郑安平一起冲洗了一番。盖聂一路上和陈四混得很熟,四兄、小崽地叫得亲热。不多久,蒙三一声呼唤:“粥成!”这才结束了这群人的戏水。
由于只有一只碗,六人只能一人一口轮流喝粥,粥里放了充足的盐梅,喝得很解气,五人竟然把一小鼎粥都喝完了,还意犹未尽。饥渴过去,困倦袭来,蒙三把草舍让给郑安平三人,自己和陈四、五旺就在草地上露宿,反正天气炎热,在露天睡觉更显凉快。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众人只觉得浑身酸痛。蒙三从船上又背下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套套楚服,让大家换上,把那身臭哄哄衣服团了,放进包袱里。这些楚服虽然也是窄袖细腰,但却是粗布裁成,色彩也不艳丽,基本就是素色,只在袖口、领边镶了一道或青或红的边。
蒙三把一应用具堆上船,把换下来的衣物塞进船板下面。让大家都上了船。自己一篙,把船撑出河口。
到了郑国城下,蒙三把船靠了岸,带着众人上岸,找到一名船家,说好了地点,付了船费,让郑安平等上了另一艘略大些的船。郑安平一行五人都没有行李,只有郑安平拎着一支木棍,用来当拐杖嫌粗,用来当挑杆嫌细,不知有个啥用途。看上去像是一个楚国的普通人家到郑国来走亲戚。
郑安平并没有听清蒙三说的地点,其实就算听清了他也不知道是哪儿,只能听天由命地上了船。回头看陈四时,却是一脸的期待。郑安平小声问道:“四儿能知其处乎?”
陈四道:“归陈国!”
郑安平明白了,陈四姓陈,自然来自陈国,这条船去陈国,而且是去陈四知道的地方,可能离他的家乡不远。这让郑安平完全放下心来。船家荡开船,直往下游而来。由洧水入鸿沟,直下陈国。由于顺水,船行飞快,近三百城的水路,一日便至。弃舟登岸,陈四果然熟门熟路,带着郑安平等一行,直往一座城邑而来。在城邑外围,陈四找到一间逆旅,向逆旅主人说出一个名字,逆旅主人立即进去,带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