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远驻守的这段时间孙杰并没有闲着,除了从知县那里要来川北地形舆图仔细研究,斥候网也被向各个方向撒开。很快,孙杰便对川北的地形有了初步的了解:正北是几乎成了无人区的顺庆府,再向前就是保宁府,张贼的主力目下大半都在府城附近、东面不足虑,都是山。如果张贼向东逃窜,自己便会死死咬住一路跟下去,抓到破绽就狠狠咬一口,几百里下来,溃贼一定是越逃人心越涣散,到最后完全失去秩序,由有组织的撤退变成谁也控制不住的狂奔,覆灭是唯一的结果、保宁府的西面与两府一州接壤,从北向南分别是龙安府、成都府与潼川州。成都府为了蜀王千岁和川省三司自己的安危,肯定会重兵严防死守不用管,龙安府已经有了保宁府的前车之鉴,也该做了充足的准备,只要能顶个一两日,自己咬得紧些,张贼还是逃不掉。潼川州的防务孙杰则完全没考虑过:就在自己本部攻击路线的近旁咫尺之遥,除非把自己正面击败,否则张贼不可能有机会蹿到那里——至于把自己正面击败,这种无聊的问题孙副帅压根就没想过!
唯一的隐忧在北面,这也是张贼最近便、最熟悉、也是最可能的逃窜路线:张贼本就是顺着嘉陵江一路南蹿过来的,沿着来路往回跑当然顺当,越过省界就是陕省的汉中府!自己挂着“总理川黔军务”的头衔,能够以军务的名义要求川黔两省文武官员们的配合,但……管不着陕西啊!张贼只要进了陕省,大概率自己会追不上——因为贼们不会有任何顾忌,需要啥直接动手抢就是了,抢完还可以放火,给追军制造后勤补给困难、自己是官军,总不能跟贼一样纵兵抢百姓吧?没有圣上的明旨,外省军官绝无任何可能指望本省官府的支持,所有人都会要求你尽快追上贼人把他们通通砍光,至于大兵们吃什么喝什么,那是你的事!若是你因为“没吃的”这种毫无道理的理由“搪塞推诿”“畏敌如虎”,哼,便等着那些无止无休的黑状小报告吧!莫因为是个武将,所以谁会误以为孙杰不明白通行大明官场的这套游戏惯例,那可就太小看孙家两百年不倒的这份知人之明与自知之明了!
所以孙杰让师爷商文长起草奏章,重点强调了陕省防务的重要性,同时隐晦地表达了要求圣天子授权“节制陕省军务”的希望。
孙杰估计,如果一切顺利,彻底解决张虎差不多半年左右便足够:半个虎翼营顶在篷州接敌,监视张贼的动向随时预警、把虎贲营派去南充驻扎接应。前面一个半月,从地方上征调五千左右的民伕,在顺庆府嘉陵江到南充沿岸建立一系列沿途补给点,每个点囤积够大军食用一至三天的粮草即可,同时安排上一队辅兵搭营做饭。如此一来,大军北上,傍晚下船吃饭睡觉,次日吃过早饭便可直接上船开拔,兵贵神速。主力到达南充后,虎贲营前出篷州,再花上同样时间沿途继续建立补给点……前进基地设在篷州,那里要有足够支持大军一个月自由行动的物资。等全军抵达篷州前线,个把月,怎么也能把保宁拿下来了——张贼能半日陷城,自己一个月还打不下,干脆自刎算了,别给老孙家祖上丢人了!
再往后便可以因粮于敌:川省的官员们话里话外地暗示,保宁府和剑州都有大量屯粮。孙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说的大半是真话,不过,他们变着法克扣下来又资了敌的,又不是自己的粮,没必要非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大家难看不是么。
不过,孙杰这个近乎完美的计划还是落空了大半。他本以为自己有“总理军务”的王命在身,又是替川省打仗,三司总会无条件配合,然而他漏算了一位,这位根本没把什么王命看在眼里。
因为他是蜀王朱至树*。
在川省,某种意义上来说,孙杰不止张虎一个敌人,他所“接”的敌,也该包括这位。
征调粮草什么的,朱至树倒没怎么往心里去,反正蜀王千岁每餐最多从精美的玉盏里用镶金的牙箸扒拉一两口白米饭,没人敢打王府粮库的主意,但紧急征调民伕准备物资等必然产生不菲的费用。张虎来袭,成都府一夕三警,地方官们当然要募民协防。兵要饷民要赏大家都要吃喝,守具物资则要买——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谁也不敢一口气把官库花个空空如也,多少总得留一点,于是地方官们来找蜀王申请补助……然后朱至树就急了。
*最后一任蜀王的真名叫朱至澍,行为跟这里的朱至树一样混账,甚至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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