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蕊咬些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倚在石上,彻夜难眠。
天刚蒙蒙亮,三人便往山林深处走去。一路上,伯堃或扶或背着越儿行走,看也不看亦蕊一眼。亦蕊一双绣花鞋早已磨穿,脚底鲜血直流,她拾了个根竹杆勉力支撑。
晨曦间,他们发现山林中有一处木屋,似是猎人暂憩之所,木屋破烂失修,倒能找到几个破锅烂碗,甚至还有一小罐盐。伯堃扶越儿进屋,扫扫尘土遍地的炕头,说:“越儿,你好好休息。中午尝尝我的手艺。”
越儿紧张道:“伯堃,我们身处陷地,还是不要休息,继续前行吧!”
伯堃笑道:“你身负重伤,不好好补充体力,还想我搀你一辈子?追兵要真赶上,跑也跑不掉。”
越儿红晕满脸,妩媚一笑。
亦蕊坐在门槛上捶腿,鞋子烂了,不能穿了,脚底的大泡一碰生疼,还有几个被石子深硌出来的伤口。伯堃无视亦蕊的伤口,冷冷使唤道:“你去拾些干柴来,快!”亦蕊哪有干过这等粗活,她是个懂理知情之人,也不分说,一瘸一拐地向附近的树林走去。
拾完干柴,伯堃已提水回屋,吩咐亦蕊打扫房间,捡柔软的干草铺在炕上。中午时分,伯堃施展浑身解数,溪里捉的鱼做成汤,烤马肉,生炒笋片。亦蕊闻菜香,食指大动,谁知她刚挨到桌边,伯堃丢给她一个冷馍,说:“门外吃去。”亦蕊接过馍,忍不住心中委屈,跑出门口。
越儿于心不忍,说:“她好几个时辰没吃上东西了,别这样!
伯堃削好一双竹筷,递给越儿,说:“旗人高高在上,我们就一定要看人眼色吗?我偏不信,乌拉那拉的姓氏能给她换来一口热汤?”
越儿嬉笑着打着他的手背,出门挽了亦蕊胳膊进来,半讽半嘲地说:“那我也是旗人,你也不给我汤喝?”
亦蕊顾不得拭泪,惊道:“嫂子也是旗人?”
一句“嫂子”逗得越儿心花怒放,她道:“不提也罢。伯堃,把我那玉佩给她看看?”
伯堃从胸口掏出玉佩,亦蕊接过一看,说:“这,这似是钮祜禄氏的族徽啊!”
越儿说:“妹妹好眼力,但我并非钮祜禄氏的人,而是他们的鬼。”见亦蕊一脸惊愕,她笑笑说:“钮祜禄氏将我抛弃的贱民长街时,我还是个婴孩。幸亏天不亡我,春姑路过,收养了我。当时春姑是怡红院的头牌,她在别处买了房子,请了先生教我,如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有才有艺又如何?□□的养女,区区贱民,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婚配。难道要走春姑的路,成为人尽可夫的歌妓?春姑看出了我的心思,瞒着我将自己卖给一个远洋的歌舞团,变卖了毕生积蓄,买下半间怡红院,修了岁寒别院给我居住。她嘱咐道‘越儿,你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不输男儿。这天下,最无地位是贱民,贱中之贱是女子,女子是最贱是娼妓,都让你做了。你要怎么办呢?好好经营你的事业,选个一心人嫁了。’她便离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我是高贵的旗籍出身,却由低贱的娼妓将我养大。可笑可讽吧!我真的很想让亲生父母看看,你的女儿,在做什么?你们知道吗?”说后面,又哭又笑,难以克制。
伯堃担心情绪造成她血行加速,毒气发作,狠狠地瞪了亦蕊一眼,抚慰说:“越儿,不是有我吗?等你好些,我们一起前赴远洋,去找春姑好不好?”
亦蕊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说:“就算你们痛恨旗人,也不能伤害四阿哥啊!”
“伤害?”伯堃自嘲道。
越儿说:“伯堃,你将事情始末说说,有好几处,我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