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若被心魔所控,就会神志不清明,举动也再不受控制。傅仙长现在既然还能认出摇光仙尊,也未对任何人动手,说明他尚未完全沦陷、被心魔吞噬。那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便是心魔为他设下的最后一局,若真让礼成,只怕傅仙长便会永远沉溺在其中,届时再抬眼展望,看谁便都是仇人。”
说罢,萧柳环顾四周,停顿了好几秒钟。这一次再开口时声线微微发紧,“礼成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于傅仙长的剑下。”
“啊啊”世子尾音剧颤,腿脚向下一滑,差点儿当街软倒在地。
“是几道礼来着”
萧柳“傅仙长刚才说过,道。”
“”
世子眼前一黑。
道礼
那岂不是不需要半天时间就结束啦
“我的生命只剩下半天了。”世子喃喃出声,满脸凄惨跟着迎亲队伍走了十几秒钟,两眼空空想着王府里老父亲和老母亲。他突然间激动猛拍大腿,大叫一声“啊”
萧柳疑惑转眼看过来。
世子尴尬摇头“没、没什么。”
说完他又“嗖”一下子转头,紧盯着被高高抬起的花轿,热切的视线仿佛能够穿过轿壁。傅仙长心魔皆与摇光仙尊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仙尊不在场,那世子可能觉得完蛋了。
可仙尊本人明明就在场啊
刚想到这里,前方的花轿一震,停下了。
迎亲路一般都是从娘家到夫家,只要不是邻里结亲,通常都会绕上许久。若是分居两地的人结亲,那更是绕大半个月都不新鲜,可傅寄秋迎亲,满打满算不过一刻钟。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更白。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傅寄秋太急切想要将心爱的人娶回家了,导致这种不必要浪费在路上的时间被缩短数倍。可是这同时也就代表着他们所有人距离死亡更近一步。
“新娘子,下花轿啦”
喜娘高高兴兴挑开轿帘。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由喜娘、亦或是新娘子家中的姊妹弟弟将其扶下花轿,这也是众人第一次
看见,由新郎官本人踏上红阶梯,弯着唇去小心搀扶里面的人。
轿子里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掌。
握住了傅寄秋的手。
紧接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连星茗的容颜永远定格在与系统签约之时,也就是十八岁。他看起来还是个将将长成的青年人,桃花眼顾盼生辉,被一身大红喜服映衬着,仿佛面戴桃色。
众人傻眼看着他,又看向花轿之前。
是一处露天园林,摆放数桌宴席,四面高耸着琼楼玉宇,池行如镜,回廊环绕,若是省去漫天的灰黑色魔气,这里定是一个适宜成亲的好地方,也是一个能让人心境开阔的华美之地。
两侧有身穿红衣的喜娘端上了不少物件,依次站立在道路的两侧。
她们的手上有火盆、马鞍等。
“第一礼,牵跨。”喜娘喜气洋洋高声道。
连星茗握着傅寄秋的手,走下花轿。
他直到现在还难掩心中的震惊与呆滞,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看不见尽头的红妆聘礼。
系统也咂舌道你知道你师兄为啥准备这些吗
什么
我一猜你就不知道,你指定是忘记了。系统提醒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以胡姬的身份,和宿南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他放蛇咬你的那一次。他要你当夜去他房中待幸,你为推脱,借口需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才肯咳。
连星茗心中复杂道记得。
系统道你师兄当时也在场,可能以为你这句话是真心话,这些年一直记在心里头了。
听着这里,连星茗转眼看向傅寄秋。
他们已经走到了火盆之前,傅寄秋掌心微微抬了一些,偏眸时眼底都是温情。
像是朝着空谷传声千余年,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如今辗转反侧的心终于落回了原点。
“师兄。”连星茗艰难启唇。
傅寄秋十分有耐心地回应他,“嗯”
连星茗道“师兄,我”他知道傅寄秋心悦于他,但师兄也曾经说过要将他放下。
他信了,他居然信了。
连星茗恍然转眼看向四周,这份感情如此深刻、浓郁,惶惶然千年为心魔所困一直都能够坚守本心,却不曾想只因他进了一次火海。
傅寄秋所有的坚守都在刹那间,功亏一篑。
他看见了心魔。
就好像看见了傅寄秋这些年都在经历着什么。
“我对庆安小公主心软了,没有留在结界中等你,对不起。”连星茗想说的其实是这句话,这一次并非系统来提醒他,也并非缘由国破家亡,在情魄受损的前提下,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因感情上的问题而心尖刺痛。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
就好像心尖仍就炽热滚烫,曾经放进过一个人的地方,现在仍然能够放进那个人。
开口时,未说出口的话语变成了“你能
不能牵着我过去呀,以后都一直牵着我。
这是傅寄秋想听他说的话。
反倒是连星茗听见了88,眼眶微微一酸。
傅寄秋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将手攥得更紧了些,软下声道“自然要一直牵着你的。”
就像是为了证明一般,傅寄秋牵着他,扶着他跨过了火盆。喜娘兴高采烈的声音响起“第一跨,跨火盆,扫清前尘宿怨,新人红红火火”
再往前就是马鞍。
连星茗迈步往前走,知晓有些话说不出来,他转了个弯子来说“我前些日子遇见了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她患有眼疾。”
傅寄秋牵着他,闻言偏眸看来。
连星茗垂眼看着地面,弯唇时桃花眼也闪着光亮,“我和她在一起说话时,其实很开心,她年龄虽小,却人小鬼大,为我解了好些困惑。还有,她目不能视却喜欢奔跑,这很奇怪吧我当时看着她,就在想着这么小的姑娘生下来就是这个模样,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命运不公,还在逆境里努力要生存,在苦难中寻找细微到看都看不见的乐事,然后无限倍放大这点儿快乐,于是她就真的快乐起来了。我应该向她学习的。”
“”
“我送了她最后一程,让她不在恐惧和害怕中死去,而是睡得安逸,做了一个香香的美梦。我当时其实是很欣慰的,并不痛苦。”来到了马鞍之前,连星茗转眼笑道“若我们以后有机会,就一起去为她上一炷香。这一次没有人在外面,我们一起进去,好不好”
傅寄秋静了几秒钟。
连星茗这些话,说得没有头没有尾,让人听不懂。可傅寄秋看见连星茗眼底的笑,暖洋洋的印着晨光,就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道“好。”
“第二跨,跨马鞍,新人阖家平安”喜娘话音落下,连星茗抬腿跨过马鞍。刚站稳身形,后方有由远及近的一道陌生声音,在大声叫喊着“尊上你醒一醒,那不是真的摇光仙尊,那是心魔仙尊早已经仙逝了”
愈来愈近。
连星茗回头看向这声响的源头,就看见四面八方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冲着那个方向看去,一脸的惊奇与惊恐,仿佛在说“你胆子好大”
来者是一位陌生面孔的魔修。
那魔修好似终于看不下去了,从千米之外踏空前行,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一会儿担心他这几句话难以唤醒傅寄秋,一会儿又担心他弄巧成拙,不慎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可是大家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在临近百米之时,高喊着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来到了喜娘附近,也只是拱起手掌猛地向下一拜,勉强牵着嘴角恭敬道“祝尊上和仙尊百年好合”
“”连星茗看着他低下去的头,以及不断想要与一股外力抗衡的行礼手掌,没动。
傅寄秋道“多谢。”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猛地唤醒了连星茗心魔所造之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礼成之时,一切就都晚了。
这时候,喜娘从他们二人的后方走上前来,递出来一个红绣球,绣球两段绑着红绸缎。他们二人分别牵着一端,中间的红绣球就往下方一落,悬在他们二人的腰腹之上位置。
喜娘充满喜悦地高声道“第二礼”
第二礼是拜。
傅寄秋一直在看着连星茗,注意到连星茗的脸色不对劲,压低声音问“很累吗”
连星茗正要摇头说“不累”,系统突然间在他脑子里大叫靠他问你累不累
怎么。
系统声音激动他问你累不累他是不是潜意识里在担心你白日劳累,晚上做噩梦
连星茗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哑然地张了张嘴巴,再一次体会到自己曾经信了傅寄秋说的“放下他”,究竟有多单纯。
傅寄秋深陷心魔之中,甚至都已经分辨不清楚人了,也依然会记得他白日是不能劳累的。
“你为什么”连星茗不禁攥紧手中的红绸缎,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傅寄秋,“你为什么会问我累不累”
“”
傅寄秋唇角的笑意凝住,本是俯着身子看着他,闻言直起背脊,眉头微蹙起。
想儿什么。
连星茗眼巴巴看着他,心里祈祷着。
师兄,你快想儿什么呀
傅寄秋静立足足半分钟,鞭炮声还在响,唢呐声也欢腾喜庆。在极致的大喜之中,他的衣袍边缘处正在坠下丝丝缕缕的浓黑色魔气,将地面染成了一层黑色的冷冽寒冰。许久之后,傅寄秋才开了口,“你若累的话,我让她们加快流程,拜完堂便”说到这里,他突然间顿了一下。
持着红绸,视线往与连星茗相反的方向偏了半寸,耳廓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又像是太喜欢这个人了,不想对着空气说这种话,要对着心上人说。
傅寄秋才转回头,盯着连星茗的眼睛,开口时尾音性感又低哑,像在忍耐着什么
“便早些入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