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今日宁霄生辰。我怎能扫兴呢?”花美姒道,“再说了,今日……今日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一堂了。”
知道未来的花美姒很清楚,那次花颜畔冬宴是他们这群手帕交一生当中最后一次宴会。此后过去多少年,他们在成长的路上渐渐失散。那年冬至花颜畔的那场初雪,永远地成为了他们彼此最美的回忆。
可此时的长孙馥霖却全然不知这些,反倒笑着安慰花美姒:“花姐姐,虽然宁霄要走了,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爷爷安排宁霄时常回来,到时候大家再聚啊。”
花美姒苦笑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她实在不想面前的少女失望。
尽管她注定要失望。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冬宴举办的地方。那是一片周围开满梅花的林子,沿着两排的梅树摆着两列金龙勾边雕花平桌,铺着雪的草地上放着又软且热乎的棉垫。每张平桌旁都放置着一盆燃着的炭火,外配一个青铜制的暖手炉。案上皆铺着藕色菱形纹路的毯子,上面摆着几碟果酥,一盏琉璃月光杯。两排案几的中央是一条不宽不窄平摊着淡黄色地毯的走道,正中央放着一尊白玉香樽,“蹭蹭”冒着白烟。
一应物什齐全,只等贵客上座。
“紫岚,青檀,你们两个去紫麓书院要几个白瓷瓶来!”一个高束凌云髻,长脸,相貌普通,衣着素净的女子站在香樽的旁边,指使着两个样貌不错的女婢。两个女婢一个穿着紫色小袄,一个穿着青色马褂,与她们的名字很相称。
“这会儿露水妹妹要寻那白瓷瓶来做什么?”一个温和柔软地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一个披着及腰长发的女子。她面色红润,脸型微圆,低眉顺耳,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人。一身桃粉色齐胸襦裙,上面隐隐绣着几朵怒放的莲花,腰间的鱼形翡翠荡在裙摆间。
“琴姐姐,你看这周边银装素裹,太过素净!若是能在案上插几枝红梅,便是再美不过了!宁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竟选在了如此佳境摆宴,咱们可不能负了旁边那梅林才是。”露水解释道。
“露水妹妹一向喜欢素净的打扮,今日怎么倒嫌弃这雪太过素净了?真真有趣。”长发女子掩面笑道。
“露水公主,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那位长发女子身后忽然窜出一个高大的男子来,那男子剑眉如峰,眼眸深邃,面相妖魅无比。若他扯嘴笑笑,肯定赛过世间众多佳丽。然而他却板着一张脸,神情淡漠。
“凌虚,你能不能别总这么拘束啊!你说话总像宫里朝堂上那些家伙一样,阴阳怪气的。我不知道琴姐姐怎么想,反正我是不喜欢,”露水嘟着嘴道,“咱们可不就是为了躲避外面那些人,才寻了这边天地作乐么?你可别扫兴啊!”
凌虚的家族多年来一直掌管着神界理正司,凌虚本人也以父兄为榜样,自小就学着族里的能人们做事说话。虽然他的年纪和露水他们差不多,但看起来总要比她们成熟一些。不过,外表再怎么伪装,心里还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小子。
“露水,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他们说话怎么就阴阳怪气了?”凌虚沉不住气辩解道。
被换作“琴姐姐”的女子连忙拦在了他们俩之间:“你们俩就别闹了。凌虚,露水说的对,平日里怎样规矩是你的事,今日是宁霄的生辰,大家就放开了玩。你要是总‘公主’‘殿下’地喊着,大家岂不生分了?都是自己人……”
凌虚平日扯高气扬,却唯独最听此女子的话。被这么一“教育”,也不好再说纠结于那些所谓的法度礼数。但他心里的疙瘩是没那么容易抹去的——不管如何,他是臣,而她们都出自皇族,是他需要用一生去奉献的主子。
“凌虚,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还是不说了吧,横竖都是和礼法有关的,说出来怕扫了公……你们的兴。”凌虚撇开头道。
“哎呀,你倒是说啊!”在这么多小伙伴当中,露水最烦凌虚这呆板顽固的性子。
“凌虚,快说吧。”琴也很好奇。
凌虚回头看了琴一眼,低声道:“我刚才是想提醒露水,您……你已经被大祭司封为‘幽明’公主了,有封号之后就意味着您……你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本不应该再唤你闺名才是。”
琴愣愣地看着凌虚,随即安慰似的拍了拍凌虚的手臂:“我……我才行及笄礼不久,一直不习惯那些礼制……你看,我这不还是披散着长发么?露水她们喊我‘琴姐姐’已经喊了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也习惯不过来。我们都要给彼此一些时日去接受时间带来的改变,不是么?”
凌虚凝视着幽明公主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白皙嫩滑的手,脸部微红,使劲地点点头。
花美姒和长孙馥霖早在远处看清了一切。果然,这些人和她旧时记忆里的模样一致:凌虚木讷却不失少年血气,露水洒脱喜素净,幽明温婉不喜束缚。
那时,他们正当年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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