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把手被拧开了。
黄毛迈步向外走去。
但是,刚刚走到一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温简言。
温简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对方会再问些什么。
但是,黄毛只是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好像鼓足勇气一样,说道:“不过,无论如何,队长,我还是挺开心的。”
“?”
温简言一怔。
他确实没有想到,黄毛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只听对方继续说道:
“您刚刚说,这次危机,您的……嗯,朋友,有帮助到您,对吧?”
温简言顿了顿,点点头。
黄毛似乎松了口气。
他笑了一下:“太好了……”
温简言皱起眉头:“什么?”
黄毛挠挠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我以为您永远也不会依靠其他人呢。”
他和温简言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即使如此,他也隐隐约约摸清楚了一点温简言隐藏起来的“脾性”。
无论他表面上多么温和亲昵,平易近人,但心里却好像永远筑着高高的心墙,从不让任何人了解自己的内心,从不让任何人清楚自己的想法。
即使他能够靠自己的眼力和脑子,摸清楚庞大未知下的脉络,能够冒着生死之险,看似平淡地救下所有人的人,但是,一旦涉及到关键性的危机,他就会把所有人都远远推开。
无论是苏成,云碧蓝,甚至还有他,都被谎言欺瞒过,被笑容蒙骗过,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对方已经带着旁若无人,漫不经心的微笑,好像一切都不值一提一样,再一次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无论是任何类别的风险,无论涉及到旁人还是自己,温简言永远习惯性地独自承担,纵使被苏成骂过,被云碧蓝揍过,都还是我行我素,几乎不让任何人参与到自己的任何谋划之中,甚至让人怀疑……
他究竟是在保护别人,还是在保护自己。
在听到这次的危机解决有其他人……或者说是非人类的参与时,黄毛其实是发自内心地有些开心的。
看样子,自己的队长也不仅仅只是会单打独斗,而是仍然有着把重任托付给别人的能力。
否则的话……
他真的会担心。
担心某一天,温简言就会在他们眼前消失,永远地销声匿迹。
作为一个优秀的骗子,他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的消失完美无缺,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厌烦了,还是……独自死在了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就是,”黄毛想了想,有些腼腆的说道,“希望队长以后也把我们纳入你的计划里,我们也会很有用的。”
“不,之前这只是一个——”
温简言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但是,在他来得及说些什么之前,黄毛就已经迈开步伐,没心没肺地离开了。
“砰。”
卫生间的房门再一次合上。
温简言站在原地,皱眉注视着紧闭的房门。
那家伙……在说什么。
真是奇怪。
之前的情况太过危险,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而队友们的性命太过宝贵,所以温简言才会采取这样的办法。
这样做的话风险最低,牺牲最小。
只要利用一个非人类,就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收益。
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什么纳入计划不计划的,完全没有啊。
真是奇怪的说法。
正在温简言皱眉沉思之时,某个很大只的东西再次凑了过来,巴巴地把脑袋拱到了他的脖颈处。
“……”
温简言此刻心情正差,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滚。”
似乎是因为在卫生间里待得时间有点太久了,紧闭的门被“咚咚”地敲响了。
隔着门,云碧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队长?”
那声音将温简言从沉思之中唤醒过来。
“……来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将杂芜的心绪全部收拢,然后迈开步伐,向着门口走去。
门打开,云碧蓝的脸出现在了门外。
“你还好吧?”她问。
温简言已经恢复了自己习以为的姿态,他风度翩翩地微笑了一下:“当然。”
说着,他走出房间,向着房间内环视一圈。
忽然,温简言的视线落在某个角落。
他怔了怔:
“……等等,他怎么在这?”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温简言的目光,向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在房间角落,一个男人紧张蜷缩在墙角,神情畏缩,像是一只被打怕了的鹌鹑。
是休斯。
之前那个在温简言的带领下,反手将阿尼斯抓住的黑方小队长,又被温简言派出去给自己小队传信号,结果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再次见到。
感受到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休斯欲哭无泪,下意识地向着墙角又缩了缩。
“哦,他啊!”
陈默恍然。
“之前被送过来传信息,我们就把他捉住了。”
当然,是作为人质。
在此之后,就一直被迫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他嘴巴和双手都被道具封住,只能俏没声地跟在队伍里,即使在之后和黑方对峙的时候,拼命给绅士那边的人使眼色,也没有任何结果…因为绅士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温简言吸引了,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对方队伍里还有一个疑似被绑架的自己人。
所以,在刚刚,休斯也和其他的所有红方队员一样被“控制”,又在解控之后,凄惨地被绅士和阿尼斯他们留了下来。
一个被迫混入红方小队的可怜人。
温简言一步步走了过去,脸上带上了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越靠近,休斯脸上的神情就越惊恐。
陈默解开了封住对方嘴巴的道具。
休斯吞了吞唾沫,艰难地,强撑着吐出两个字:“骗,骗子!”
温简言微笑了一下:
“骗子?”
休斯气急败坏地控诉道:
“你,你,你你你——你之前都是在骗我们的!”
在先前被控制住的时候,根据双方的对话,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之前的状况——被耍了,完全被耍了。
他被红方的队长玩的团团转,甚至还帮着他们绑架了自家的队长!
一想起这个,休斯就不由得眼前发黑,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我救了你的命啊,不是吗?”
温简言稍稍歪了下脑袋。
在酒店的灯光下,他浅色的睫毛闪闪发亮,那张温和俊美,极具欺骗性的脸,显得分外无辜,甚至带着几分忧郁。
“……”
不由自主地,休斯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眼里。
“而且,”
温简言蹲下身,和对方平视,笑眯眯地说,“我接下来也会救你的命。”
休斯呆住了:“什,什么意思?”
“你刚才应该已经听到我和黑方的对话了吧?”温简言问,“所有的非正式员工都是饵食。”
他用手指戳了下对方的肩膀:“你是正式员工,对吗?”
休斯呆呆地点点头。
“如果,黑方意识到,即使用掉了所有的非正式员工都无法获胜,你猜他会做什么?”温简言脸上的笑容温和甜蜜。
“……”
休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会……
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会夺取除他们以外的,其他小队中其他正式员工的胸牌,让他们成为饵食。
“队长,队长会赢的,”休斯的声音已经弱下去了,他似乎已经开始动摇,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只要他们在结束之前,得到那个你们打赌的道具,我们就能赢……”
“哦?”温简言笑吟吟地问:“你确定吗?”
休斯没说话。
“或者说……”温简言拉长声音,“你确定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休斯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他显得有些恍惚。
准确来说,所有被温简言如此引导过的人,都会露出同样的恍惚神情,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摄住魂,勾住了魄,被来自于海妖的蜜语甜言误导,一步步跌跌撞撞走向漆黑的海面。
小队中的其他几人露出怜悯的神色。
温简言笑了下,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脸颊:“这就对了。”
他站起身来,扭头看向其他几人:“我有个计划。”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云碧蓝抱着胳膊,挑起一边眉头:“哦?什么?”
温简言在房间内环视一圈,他的视线在黄毛身上停留了一瞬,说:
“黄毛,你把其他两只红方小队的队长喊来。”
刚刚和绅士的交易之中,温简言强调了解开“所有人”,其中自然也包括着红方两只小队的队长。
黄毛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注视着剩下的人,温简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所有人的帮助,可以吗?”
“……”
其他人对视一眼。
云碧蓝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有了明显的缓和,甚至带了点笑纹。
陈默也罕见地笑了下:
“当然,就怕你不提。”
宴会前的时间过得飞快。
在指针指向一点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盛装的酒店经理出现在了门外,他的脸上带着同样僵硬诡异的微笑,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窝注视着眼前的所有人。
这一次,他的手中没有提灯:
“您都准备好了吗?”
根据员工手册上的信息,所有人都已经穿戴整齐。
身上穿着整齐笔挺的黑色西装,脸上戴着惨白的,五官模糊的面具。
“跟我来吧。”
酒店经理笑着说。
温简言跟在他的身后,迈开步伐。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镜子中。
巫烛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一双金色的眼珠冰冷而灿烂。
他迈开步伐,跟了上来,捉住了温简言的手。
……可惜了。
温简言在面具下垂下眼,静静地想。
之前在卫生间的时候,本来该好好地质问这家伙一下的。
根据之前在【箱庭】之中巫烛的回答,只要“锚点”,也就是自己在,他就会逐渐逐渐地向着本体靠拢。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巫烛的碎片会对他如此“亲昵”。
虽然温简言并不确定自己在巫烛的黑暗空间之中沉睡了多久,但是,按照这个逻辑反推回去的话,就算现在的这个巫烛是被再一次打碎之后的碎片,比起之前【箱庭】之中的那个要更加残缺。
但是,即使如此,对方的记忆现在也该趋于完整了。
关于刀刃,关于杀戮,关于除了亲近,**之外更多的,更冰冷的记忆。
之前的巫烛智力和记忆都是残缺的,在本能的驱使下和他亲亲贴贴,温简言也能理解,并且也心怀鬼胎地放任对方这么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记忆已经趋于本体化,这个“巫烛”却仍然维持着现状,不仅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甚至没有试图将自己的本体从衔尾蛇之中解救出来。
除了装傻之外,温简言想不出更多解释了。
只可惜,之前在卫生间的时候,温简言被黄毛的一番话扰乱了心神,居然忘记将他戳穿了。
戴着衔尾蛇指环的手被对方冰冷的宽大手掌包绕,拢入其中。
“……”
温简言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挣脱,任凭对方将手指插入自己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好吧,既然巫烛想装,那就继续装下去吧。
昏暗的走廊之中,温简言一边向前走,一边微微眯起双眼。
反正这个副本在宴会结束之后就会结束了。
等到那个时候,图穷匕见,巫烛想装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