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严经》:“善男子,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菩萨摩诃萨菩提心灯,亦复如是;入于众生心室,百千万亿不可说劫,诸烦恼业,种种暗障,悉能除尽……一切众生,皆俱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这一夜,无人知道青阳子与李重焕说了什么。
这一夜,徐云与小鱼就那么静静的站立等候。
天色渐凉,青阳子推门走了出来,苍老的脸上神色疲惫。走到两人近前,拍着徐云肩膀,道:“回你住所。”
李家为徐云安排的住处,青阳子盘膝坐在床上,徐云两人面前站立。
青阳子接过徐云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看着徐云道:“徐云,你为沧澜之子,沧澜为我义子,你亦为我孙。”
徐云躬身点头。
“沧澜自十几年前杳无音信,你为少年就只身浪荡江湖。两年前你来我青阳观寻沧澜音讯与大还神术之法,我本不想告于你知,恐往事重演,但你心中执念深厚,怕你重蹈我辈覆辙,我思忖再三,便告知于你。”青阳子叹了口气:“重焕老弟他芥蒂于当年你爷爷抛弃司空白之事,但我已说明缘由,但他还需一段时间来平复这几十年的心结。现如今江湖中新起的百花门与龙守堂勾结,因武林中,陈寨被元灭门,你徐家衰落;而唐门又是半隐半现不理武林中事,百晓生一脉更是不得其踪;武圣一脉自东海蓬莱,虽说一令出万刃从,但也鞭长莫及,百花门与龙守堂也触碰不到其利益中心。唯有这李家于明面之上,这些宵小之辈妄想撼动这李家,从而取代四大世家其一的位置,故才有绑架李若水之事来寻衅要挟。”
徐云与小鱼静静的听着,二人不知其意。
青阳子接着说道:“虽说天聋地哑年事已高,但李家这传承大族岂是那宵小之辈能撼动得了的。江湖中门派众多,但除正宗传承如少林、武当等外,其余帮派皆上不了台面。四大世家虽与武林这几派也有来往,因滋事于李家,李家为保世家颜面,也不会借助这几派之手。重焕老弟肯定不会出山,霆风侄儿也不会上阵,这样有损颜面。只有派出与你同辈的李擎苍为首几人,去荡平龙守堂与百花门。”
听到这里,徐云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躬身道:“青阳爷爷,我明白了。”
聪明如徐云与小鱼两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青阳子的意思。
百花门绑架李若水,李家自然不会咽下这口气,同时也不能叫武林中人看了笑话,势必会有一战。而李家当然不会派家主出站,只有让李擎苍一辈出世。而李擎苍功力为大天位第八重,百花门中化境高手众多,断然不是其对手。而徐云还在求李家的两件至宝,所以这一战,徐云必然参加。李重焕醍醐灌顶于徐云,使其迈入化境,也是有这一层深意。
青阳子点头,慈祥的看着徐云:“这不光是重焕老弟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你此去,也算是替你爷爷偿还了当年的债。若是成功,则天罡化清珠与地煞八荒玉也会赠予你,孩子,这也是我能帮你争取到最好的办法了。”
徐云听罢,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多谢青阳爷爷。”
“还有半月,你得到冥木了吧,先回去。她遭歹人所害,被封闭六识,经脉阻断,但身体机能在逐渐减退,冥木的阴气有缓解之效,可延缓衰退。”
“是,我这就回去,您不说我也想今日启程。”徐云道。
“去吧。”
徐云起身,看向小鱼:“我现在便走。”
“我在此等你。”小鱼道。
徐云走后,青阳子看着面前的小鱼,摇了摇头,道:“陈姓娃娃,你师门可安好。”
小鱼听闻青阳子这句话,心中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青阳子,道:“您……您知道我……”
青阳子一笑:“鬼谷传承千余载,向来只是无心人。我不光知道,我还知道你是陈家后人,如今元朝已灭,你陈家大仇已报,跟着徐云,不过是想寻找你师爷,第三十一代百晓生罢了。”
小鱼沉默,不作言语。
青阳子又道:“别怕,我没恶意,念你无歪心,跟着徐云吧,你会得到线索的。”
小鱼躬身施礼:“谢前辈。”
青阳子一笑,起身走了出去:“回去休息吧,我也回观中了,这折腾一夜,老骨头要吃不消了。”
昆仑山脉,冰室。
徐云小心翼翼的将冥木安放在冰床上的刻槽内。冥木遇寒,一阵阵黑雾散出,同时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良久,黑雾散去,只见冰床上女子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徐云伸出手抚摸着那吹弹可破的面颊,紧紧的抿着嘴唇,双眼中透出无以言表的激动。
“神术不欺我……”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
杭州府舟山群岛东南,
普陀山,法雨寺山门前。
老方丈玄厄一身袈裟协众弟子皆双手合十闭目站立,法相庄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秋风拂过,地上那金黄的秋叶卷起阵阵波涛。
目光所及之处自山脚下缓步走上一老者,身穿道袍,背着双手行这百步台阶步伐矫健丝毫没有停顿,待走上石阶,老道士面不改色,气息不乱。
玄厄睁开双眼,看这面前的老道,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见过道长。”
青阳子看着与自己同龄的玄厄,也是花白的胡须,双眼窝下垂,满是皱纹的皮肤仿佛用手一搓就能掉下来一样,他平静的看着玄厄,手中掐决,也是口诵道号:“无量天尊,十年一别,再见之时你我都已是将行就木之人。”
玄厄点了点头,道:“道长不妨入寺一叙。”
青阳子摆了摆手:“不了,虽说佛道不分家,但也不相立,老朽还是不要唐突了菩萨,我此番前来,遵张大哥遗言,来取那句十年之期的约。”
玄厄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玄嗔师兄坐化之时,五台山与普陀山共九百九十九名弟子诵经,灭其一生杀戮八亿四千劫罪,师兄终前并未留下任何物件与转托之言,只是开口说了一个字后,便安然坐化。”
“何字?”
“说了一个‘好’字。”
青阳子听后若有所思,随即摇了摇头,又看着玄厄,心中平静:“玄厄,我走了,我青阳观距离你这普陀山五千余里路,我这把年纪经不起这般折腾了,这次,怕是永别了。”
玄厄古井不波的双眼,看着青阳子,默不作声。
青阳子转身走下台阶,手摆拂尘口中高唱太乙天尊颂:“愿随天尊跳苦海,升华长乐净土中。火焰熄灭恶浪平,普愿众生皆得道……”
玄厄看着下山的青阳子,那如深潭一般的眼眸终是露出一丝悲然,嘴角动了动:“阿弥陀佛,悲哉,然哉……”
净月庵。
青阳子看着前面背对自己敲着木鱼盘膝而坐的你然师太,一丝心酸自心间流动。
“他坐化前,只说了一个好字。”
你然师太神色一顿,木鱼禅音也暂停了下来,青阳子缓步退出大慈大悲观音堂。
你然师太思绪万千,看着佛像,久久不语。
四十年前,五台山南山寺。
凰姑一身苗族服饰,手中一杆玉笛,看着面前的一身白袍长发披肩的张雪凌,声音颤抖的问道:“哥哥,你真的就此了却红尘事,不问人世间吗?”
“我这一生,杀戮太多,如今又添一障杀孽,人世间我已不再留恋,让我去吧……”张雪凌说完便由前面两名迎客僧引路,缓步走上台阶。
凰姑看着张雪凌的背影,不禁双眼模糊,滚烫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自美目中落下。
“下辈子!你娶我可好!”凰姑声嘶力竭的哭喊。
张雪凌的身形一颤,头也不回的直径走进了南山寺。
凰姑缓缓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放声痛哭。
你然师太想到这里,苍老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从佛龛上拿起一支短笛。
“哥哥,此生我最后一次为你吹奏一曲你最爱听的《逍遥游》。”
悠扬的笛声响起,如梦如幻,笛音中透着些许沧桑与落寞,那是对情人的缅怀,对命运的折服。
曲末,一尾亢长的尾音嘎然而止。
走在寺庙门口的青阳子脚步一顿,释然的望着净月庵那舍佛堂,眼中弥漫悲伤。
“又一位故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