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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乍然听闻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原来是个恶魔一样的存在,通常第一反应不是信或是不信,而是茫然。
秦怀义愣怔地看着裴修的嘴一张一合,不认为他说的人跟自己有半文钱关系。
在他的印象中,姐姐惠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善良,柔顺,才貌出众,即便常年遭主母长姐迫害,也依旧没有怨怼。反而是他自己经常忿忿不平,要靠姐姐劝诫才能收敛心性,不在主母面前露出马脚。
他的姐姐那样识大体,那样隐忍柔弱,怎么会是他说的那样?一个受尽欺凌还会劝诫别人要上进要乐观的人,怎么会用尽手段欺负别人?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秦怀义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你一心想要夺取世子之位,对我姐姐姐夫有莫大的敌意,自然不会说她的好话。她留下冯氏跟秦淮月的命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她不会是以德抱怨,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她们不论遭受什么都是活该,被人利用,也是因为她们自己有私心罢了,至于姐夫的那些小妾,我相信一定是她们欺负我姐姐在先,我姐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害人,原先她没有能力反抗,现在有能力了,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欺负。”
裴修倒也不跟他争论,“是与不是,你可以亲自问她。”
随后,他带秦怀义去了关押秦惠容的牢房。
白夜司的牢房都是黑石墙,森严冷酷,一般心智不坚的人,往往进到这里心态就会先崩了一半。
秦惠容的牢房稍有不同,三面石墙上各有一面镜子,到不是为着女子所需,而是用来击溃她心防的。
装疯的人与真疯的人最大不同,在于他得时刻在人前紧绷着心神,心志再坚定的人也不太可能一天到晚日日夜夜绷紧心神,要么露出马脚,要么被逼崩溃。
这些镜子犹如人的眼睛,人在照镜子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审视自己,就如同在面对另一双眼睛。有这些“眼睛”时刻挂在身边,不论面对哪个方向都好像被“人”盯着,时间久了定然受不住。
但秦惠容心志之坚异于常人,跟三面镜子共存了数月,竟是毫无破绽。
除了镜子,她的牢房里还满是污秽,屎尿痕迹随处可见,靠近一丈外就要掩鼻,一丈内能熏翻天灵盖。
而那个向来以才情为人知的文雅女子,此时就窝在这些污秽物中,她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满面赃污,头发乱如杂草,远远看去,几乎与污秽融于一体。
秦怀义靠近牢房时,很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可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人时,震惊让他忘了这要命的臭味。他整个人呆愣愣地看着牢房里的人,好半天没有说话,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陌生且难以置信。
裴修掩口跟在秦怀义身后,注意着秦惠容的微表情。当秦怀义迟疑着喊了一声“姐姐”时,那个数月没有破绽的女子身体明显一僵。
但也仅有极短的一瞬,快得仿佛错觉,哪怕一直盯着也可能错过的程度。
“姐,你怎么……”秦怀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你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用刑?”
秦惠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堵墙。
秦怀义有些慌了,他跑上前扒着铁栏喊:“姐,是我怀义啊,你,你这是做什么呢!做什么要这么作贱自己!”
甭管这一切是真是假,都足够叫秦怀义崩溃,他脸抵在铁栏上嚎啕大哭,像要把前近二十年的委屈不公都哭出来。
裴修始终没说话,亲人的眼泪最能让人动容,他要看看秦惠容能抵抗到几时。
“姐,你何必受这样的委屈呢!”秦怀义拿袖子用力抹掉眼泪,“要杀要剐一条命罢了,人要挺直脊背,顶天立地的活着,这还是你教我的!”
“姐,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吗?你不是出于本意去害那些女子,一定是她们先欺负你了对吗?”
“姐,这里不是心软的地方,你即便装疯卖傻也不能打动他们一分,何苦要这样糟践自己?”
“姐,你说句话啊!”
晏惠容好像被他吓到了,捂着肚子往墙角靠了靠,她有孕已有六七个月,但因为要装疯,吃喝不讲究,比实际月份的肚子小了一圈。
“秦惠容,”裴修终于开口,“你弟弟不相信你做的那些事,她说你是个善良温顺之人,不可能干那样的事,我看不如你亲口告诉他,告诉他你是如何踩着别人上位的。”
秦惠容无动于衷。
裴修朝一起过来的吴循使眼色,“把秦怀义绑了,先掀他两个指甲。”
秦怀义浑身一抖,转头愤恨地看着裴修,“你原来是用我来逼我姐姐?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修不否认,他确实是想用秦怀义来逼迫秦惠容妥协,时间不多了,如果圣上哪天脑子抽风放了秦惠容回家产子,一切可都来不及了。
他起先放任秦怀义情绪流露,是为打感情牌,但这一招对秦惠容没用。那只好改用威胁,如果他们姐弟俩感情到位,一个受刑,另一个理应有反应。
吴循叫人绑了秦怀义,刑具都是现成的,随手拿来即用。如果此时秦惠容仔细看就会发现,给秦怀义用的刑具只是一根粗针。
“插针”也是一种刑讯方式,顾名思义,就是将粗细不一的针插入指甲中。这种刑罚意在折磨受审讯者的意志,是一种细水长流式的折磨,并不适用于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