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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文锦绣看着皇后送来的东西,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狭长的木盒子十分精致,上面雕刻着细腻的百花争春花纹,邬笃将画留下之后便离开了府中,以他的本事不想被影卫发现轻而易举。
她轻轻将画拿了出来,慢慢展开,画上的牡丹画的并不细致,甚至带着一点粗糙,皇后将这幅画送给她是什么意思?段祈煜曾经送给她的画,为什么要送到自己手里,而且看她的意思,似乎并不想让段祈煜知道。
她眉头越皱越紧,画慢慢展开到尽头,却咣当掉下一个东西来,顿时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低头看去,只见那画中不知何时掉下来一把匕首,光洁干净的刀鞘上什么花纹都没有,只有手掌大小,她俯身将匕首捡起来,手上轻轻用力便将刀拔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刃上光洁如玉,什么花纹都没有,几乎能将人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
她目光落到这把匕首上,不像风刃那般精致,却比风刃更为小巧,即使藏到身上也不会被发现,刀刃上闪着寒光,显然是用上好的材质打造,一阵风微微吹动,将她的发梢吹起几许,恰好从刀刃上划过,只见那几缕黑发应声而断,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图穷而匕现,她脑中顿时想起这句话的典故来,皇后送她这样一幅画,目的不在于画,而在于匕首,但这画是段祈煜送给她的,莫非皇后的意思是要自己杀了段祈煜?她与皇后之间,之前有没有过交集不知道,在她此时的记忆当中,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她打了自己三十钢鞭,给了自己接近段祈煜的机会。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心中是真的想要杀他的,皇后帮着她,难道她也想要他的命?为什么?
“殿下万安。”
门外响起了丫头请安的声音,文锦绣顿了一瞬,迅速将匕首收了起来,不管皇后的意思是什么,她不想让段祈煜知道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们再怎么说都是母子,事情没查清楚再让段祈煜误会就不好了。
段祈煜推门走进来,就见到桌子边的女子望着桌上一幅画愣神,水蓝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面色红润,白皙漂亮的手指轻轻点在画上,时不时动几下,他唇角顿时翘了起来,回身将门关上:“在想什么?”
文锦绣抬眸,见他已经走了进来,便起身帮他解下外衣,换上轻便舒适的便装,又命人端了药来,皇帝召见,他匆匆忙忙就离开了,连药都来不及吃,她一直让人在厨房温着,此时喝刚刚好。
接过她递来的药碗,段祈煜微微一顿,没说什么一口饮尽,其实他身上的伤,吃这些药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密室里的药浴也只是能减轻一些痛苦罢了,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让人抓了药来,每天三次的监督他吃,堂堂太子殿下,每天被人逼着吃药……段祈煜心底无奈叹了口气将药碗放下,吃便吃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画,你可认得?”
见他吃了药,文锦绣将药碗递给一个婢女,段祈煜摆手命人下去了,她才指着桌子上的画问道,段祈煜目光落到那幅牡丹图上,眸子微微一动:“是我曾送给母后的,她将此画给你了?”
文锦绣点了点头:“邬大人亲自送来的,这画,有什么不妥么?”
段祈煜轻轻摇头:“不过是当初随便找的,没什么不妥之处。”送给皇后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记得,或许是幼时渴望得到母爱的执念,又或许是怕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身边人的事,皇后的事他总是记得特别清楚。
最初的时候,皇后生辰他都会挑最细致的礼物,用很大的心力去准备,可惜都被她毁坏丢弃,反而不用心的东西她却留下了,所以他后来准备的礼物都不会用心,随便什么东西就送了,当初皇后收下画没有毁去的时候,他心中是隐隐有些开心的,可是现在她又把画送回来了,他自嘲一笑,皇后那样憎恶他,怎么会留下他的东西呢?
文锦绣看到他神情有些落寞,将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段祈煜回过神来正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子,他轻轻一笑:“没什么,你若是喜欢便留下,不喜欢便丢了吧。”
他们已经准备离开,留与不留都没什么干系。
文锦绣看着他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伸手将他整个人抱住,轻叹口气:“我不喜欢。”
她不喜欢他强作潇洒的模样,段祈煜再厉害也是个人,他在别人面前不可一世,没有人可以忤逆他,没有人可以对他不敬,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她不喜欢他将所有事都自己扛着,好歹也让她知道,让她明白,即使不能做什么,起码可以给他安慰,给他一个拥抱。
没说不喜欢什么,段祈煜却是听明白了,他缓缓伸手回抱住她,下巴在她发心蹭了蹭,低声道:“母后自小与我不亲近,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以前总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总以为只要足够努力,成为人人仰视的存在,母后便会正视我,三岁学文,五岁习武,七岁进御书房学习政事,八岁被立为太子,小时候没日没夜的努力,只想让她看我一眼。”
可惜皇后从没理会过他。
文锦绣收紧了胳膊,无言地给他安慰,段祈煜在人前无所不能,他从不会让人看到他颓丧的一面,从不会被人发现心意,可他愿意把这一切给她看,愿意让她知道他最脆弱的时候,她心中一瞬间涨的满满的,又是心疼又是满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直到遇到你,我才觉得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给你最好的一切,想带你看尽山河秀丽,想陪你一起天荒地老,如果能不做这个太子,不做那个帝王,便与你一起闲云野鹤,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可惜这个想法是永远不会实现了。”
他说着抱紧了她,微微闭上眼,文锦绣也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他想离开朝堂是不可能的,皇帝千辛万苦培养他出来,便是要他来治理这盛世河山,他想过的生活一辈子都不可能。
二人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无人说话,气氛太过安逸,文锦绣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陲,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里洒下来,将屋子里的灰尘都照的一清二楚,段祈煜坐着的地方已经没了温度,她忙起身下床,他还伤着,又去了哪里?
慌慌张张推门出来,一路穿过走廊绕过花园,走到后门,只见几个小厮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却不见段祈煜的踪影,她心头一惊,正准备找人问问他去了哪里,就见马车上探出个人来,正是段祈煜,正朝她招手:“来。”
她心下疑惑,不是说明天才会动身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明天才走么?”上了马车,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段祈煜将马车上的垫子铺好,看她坐好之后才从车厢壁上的暗格里拿出一道圣旨递给她,看到他像是递一张废纸一般的随意,文锦绣抽了抽嘴角,小心地接过圣旨,打开看了起来,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皇帝下诏退位,段祈煜继承大统,但这圣旨不是应该昭告天下的吗?怎么会悄悄送到太子府来,而且看这情况,似乎他们离开也很隐蔽,京中甚至一点风声都没有。
“父皇的意思是,这圣旨先定下,但要等我回来后昭告百官,这段时间会以重病的理由来掩饰我们不在京中的事实,等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段祈煜唇角勾起,心情颇好地看着这道圣旨,皇帝如果在明日早朝的时候昭告百官,他必然会成为京中许多人都密切关注的对象,想要悄悄离开就不太现实,如今这般恰好遂了他的意。
圣旨是皇帝派了个小太监借着送点心的由头送来的,当时文锦绣还在睡着,他便没有叫她起来,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他一刻都不想再待在京中,当即命人准备马车,打算等文锦绣醒了就上路,刚刚将一切都准备好,就见她已经寻了出来。
文锦绣嘴角一抽:“陛下今日召你,就是要说这件事?”
皇帝的心思还真是变幻莫测,如今这道圣旨不必昭告百官,无疑会将段祈煜身上的压力减轻许多,而且也可以保护他,免得有些宵小知道了他的行踪做些出格的事。
马车晃晃悠悠开始行驶起来,他们没有乘坐华丽的象征身份的马车,而是选了极其简单的青蓬小车,按照段祈煜的意思,二人骑马赶路是最好,但一来文锦绣受不住,二来她也不允许他带伤骑马,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坐马车,京中诸事都已安排好,他们也不必再担心,便专心赶路。
宫中,皇帝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御书房外,目光深沉:“走了?”
韩忠忙道:“是,已经快出京城了。”
皇帝点了点头,象征太子身份的玉佩连同闵亲王当初让扶鸾郡主交给他的遗物,都随着那道圣旨一起交给了段祈煜,他手指收紧几分,随后长长叹了口气:“熠儿在坪洲呆了三年了,过些日子该将他召回来了。”
韩忠点头:“大皇子三年来勤俭克恭,也是时候回来了,大皇子妃在京中等了三年了,如今也是该他们夫妻团圆的时候了。”
“大皇子妃?”皇帝眉梢微微扬起,随后想起了当初的赐婚,原本是把文锦绣赐给段祈熠的,可惜他阴差阳错地与文锦绫发生了夫妻之实,所以便给了文锦绫一个平宜县主的身份,让她做了段祈熠的正妃。
“朕记得,当年熠儿是想要娶嘉宁郡主为妻的。”皇帝眸子眯了眯,声音淡淡。
韩忠心头一跳,皇帝莫不是还打着当年的主意?他压下心头的情绪,笑了笑道:“当年是有这么个意思,但大皇子殿下与皇子妃感情甚笃,想必早就歇了那个心思,何况嘉宁郡主的身份还比平宜县主高,殿下想必不会再有那个想法了。”
“有没有都不要紧,马上就是十五了,宫里要办中秋宴会,嘉宁郡主身为皇子妃的妹妹,也请她参加吧。”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慢慢摩挲起腰间的玉佩,好一会儿才放下:“嘉宁也已经十八岁了,按照大月的规矩,现在是该嫁人的时候了,等君竹回来便该定下她的婚事了。”
韩忠不敢搭话,不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定下文锦绣的婚事,那么是定给太子还是旁人?若是旁人,段祈煜定然是不愿意的,可……想到那个婢女,似乎段祈煜这一回回来对她的在意远远超过嘉宁郡主,皇帝若是想要定旁人,也未必不可能。
凤栖宫,皇后自然将皇帝的意思摸得清清楚楚,眼中的嘲讽之色再也抑制不住,皇帝培养段祈煜这么多年,可连他真正的性子都没摸清楚,还需要她告诉他,想要牵制段祈煜最好的办法不是江山而是文锦绣,真是莫大的笑话。
可是这个皇帝,于政事上敏锐,于这些阴谋诡计上却差得太远,连真正的文锦绣是哪个都没搞清楚,还妄图用这种办法来牵制段祈煜,真是愚不可及!
“娘娘圣明。”
邬笃跪在她身边,不轻不重地替她捏着腿,皇后微微眯眸,轻轻呼出一口气:“圣明不圣明的,不过是听起来好听,太子离京是个好机会,你也该将谦王府的阵法修一修,不要被人看出不对来。”
邬笃心头一顿:“是。”
另一边,段祈煜与文锦绣不紧不慢地驶出城门,太子府的下人嘴巴都封的严实,没有人会将太子离京这样的事说出去,知道他们要离开的几人都没收到风声,还只当他们会在明日启程,然而刚刚出了城门,马车却晃荡一下停了下来。
段祈煜眸子微眯,京中没有人知道他会在今日离开,拦住他们的是什么人?
心中这样想着,他仍是命人停了下来,微微掀开车帘,只见一个小厮手里拎着个食盒站在路边,见他露出容貌来,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那小厮看着很是面生,他目光微冷:“什么人派你来的?”
小厮没说话,只低着头朝他行了一礼:“殿下放心,我家主子说,这是她欠的恩情。”
他说完便向后退了几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来往的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段祈煜放下车帘,示意车夫继续赶路,那小厮见马车离开松了口气,刚准备回去复命,一转身却正好对上几个黑衣人,他神情顿时愣住了。
马车里,段祈煜看着食盒微微蹙眉,这食盒不像是皇家的东西,制造也不是很精致,看起来像是官宦人家的东西,哪个官宦人家的人会知道他今晚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