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圣女伽蓝修成天魔相,再战公孙佳人,又败。
也是这一年,公孙佳人似受了什么刺激,一人独战魔教三子阴阳书生、七杀刀、千面子,以重伤为代价强杀阴阳书生,断千面子一臂,并重伤七杀刀。
其后,公孙佳人力敌儒家四杰,大胜,又战佛宗七金刚联手,不胜不败。
修行天下于是公认:道门剑绝、公孙世家公孙佳人独领风骚,已成为年轻一辈无可争议的第一人。
更后,再无值得许仙留意的消息。
又过了几个月,或者是一年,许仙从雪山上走了下来。
准确地说,是凌空飞了下来。
他衣袂飘飘,面容如玉,高冠潇洒,踏雪而无痕,履草而不折,虽非僧侣,却似神仙。
目睹此等神迹的牧民们全部都虔诚伏跪在了大地上,嘴里喃喃有声参拜。
许仙挥一挥衣袖,可强身健体、祛病延年的天地本源元气如细雨润物,洒落入这些有缘人的体内。
然后,许仙一路南归。
……
开元十三年(725年),许仙南归游至江陵,遇到正隐于此地的上清派第十二代宗师、也就是“丹丘子”的太师祖、时年86岁的司马承祯,便随侍左右,并谈玄论道。
正值李十二出川仗剑远游至江陵,二人重逢,许仙遂引荐李十二拜会道教宗师司马承祯。
司马承祯,字子微,法号道隐,自号白云子。
司马承祯乃晋宣帝司马懿之弟司马馗后代,北周琅琊郡公司马裔的玄孙,荣名煊赫,唐武则天、睿宗李旦、李隆基三代帝王都曾邀其入京或神都洛阳授课。
开元年间,司马承祯虽然身为道士却是帝王之师,年高德劭,名望甚是了得,不仅道行深厚,而且文采飞扬,出口成章,诗文飘逸。
司马承祯多次奉诏进京,被天子李隆基留于内宫,受其“法箓”问以养生延年之事。
后来,年事已高的司马承祯厌倦了京师喧嚣,亦无心功名利禄,坚决请辞而去。
此时李十二初出蜀中,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司马承祯早名满天下多年。
李十二闻听许仙愿引荐自己见司马承祯,大喜过望,又无比忐忑。
许仙知道司马承祯一向与人为善,李十二又确实才华出众,而李十二一旦得到德高望重的司马承祯的赞扬,将大利于扬名神州。
因此许仙鼓励李十二,让他向司马承祯献上自己的诗文。
果然,司马承祯见李十二器宇轩昂,举止不凡,已然十分欣赏,看过他的诗文后,更是惊叹不已,当场称赞其“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夸李十二有“仙根”。
于是,忐忑不安的李十二继苏颋的赏识之后,再次收获了满满的自信。
李十二得到宗师的赞誉自是兴奋异常,喜笑颜开。
当晚,他灵感涌动,文思泉涌,一气呵成地写下了一首新诗赋。写完后,李十二兴冲冲拿过来给许仙,想让许仙帮转交给司马宗师。
“《大鹏遇稀有鸟赋》?”许仙摊开硬黄纸,看着兴奋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温声道:“李兄这以大鹏自比,以稀有鸟比司马宗师乎?”
李十二正是心头振奋,他也一向不是一个谦虚的人,很干脆点了点头,应道:“正是此意!”
许仙也很是欣赏他的昂扬精神,展开纸书,轻念道:“南华老仙,发天机于漆园。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徵至怪于齐谐,谈北溟之有鱼。吾不知其几千里,其名曰鲲。化成大鹏,质凝胚浑。脱鬐鬣于海岛,张羽毛于天门。刷渤澥之春流,曦扶桑之朝暾。燀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一鼓一舞,烟朦沙昏。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
乃蹶厚地,揭太清。亘层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背嶪太山之崔嵬,翼举长云之纵横。左回右旋,倏阴忽明。历汗漫以夭矫,羾阊阖之峥嵘。簸鸿蒙,扇雷霆。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怒无所搏,雄无所争。固可想象其势,仿佛其形。
若乃足萦虹蜺,目耀日月。连轩沓拖,挥霍翕忽。喷气则六合生云,洒毛则千里飞雪。邈彼北荒,将穷南图。运逸翰以傍击,鼓奔飙而长驱。烛龙衔光以照物,列缺施鞭而启途。块视三山,杯观五湖。其动也神应,其行也道俱。任公见之而罢钓,有穷不敢以弯弧。莫不投竿失镞,仰之长吁。
尔其雄姿壮观,坱轧河汉。上摩苍苍,下覆漫漫。盘古开天而直视,羲和倚日以旁叹。缤纷乎八荒之间,掩映乎四海之半。当胸臆之掩昼,若混茫之未判。忽腾覆以回转,则霞廓而雾散。
然后六月一息,至于海湄。欻翳景以横翥,逆高天而下垂。憩乎泱漭之野,入乎汪湟之池。猛势所射,馀风所吹。溟涨沸渭,岩峦纷披。天吴为之怵栗,海若为之躨跜。巨鳌冠山而却走,长鲸腾海而下驰。缩壳挫鬣,莫之敢窥。吾亦不测其神怪之若此,盖乃造化之所为。
岂比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既服御于灵仙,久驯扰于池隍。精卫殷勤于衔木,鶢鶋悲愁乎荐觞。天鸡警晓于蟠桃,踆乌晰耀于太阳。不旷荡而纵适,何拘挛而守常?未若兹鹏之逍遥,无厥类乎比方。不矜大而暴猛,每顺时而行藏。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戏旸谷而徘徊,冯炎洲而抑扬。
俄而希有鸟见谓之曰:伟哉鹏乎,此之乐也。吾右翼掩乎西极,左翼蔽乎东荒。跨蹑地络,周旋天纲。以恍惚为巢,以虚无为场。我呼尔游,尔同我翔。于是乎大鹏许之,欣然相随。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
“此赋如何?”李十二脸上又露出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
许仙低头沉吟,细细品味着这篇赋文。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着李十二,微笑道:“前者《大猎赋》风骨未成,不见精神。今此篇《大鹏遇稀有鸟赋》已有风骨,可见精神。”
李十二眉开眼笑,朗然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遥直上九万里。”
许仙收起纸卷,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轻叹了口气,道:“纵是人间大鹏鸟,依然处处不逍遥。”
李十二微眯起眼睛,笑道:“元兄何出此言,可是有烦心事?”
他顿了顿,笑容意味深长,调侃道:“说起来,两年前公孙佳人姑娘峨眉寻元兄不遇,曾来我宅中问元兄去向行止……元兄,你可是沾染了桃花劫运?”
许仙轻摇了摇头,从容不迫道:“贫道与公孙姑娘皆志于大道,互为道友,并无男女之情。”
李十二听了许仙的回答,浮夸地长“哦——”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和调侃。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仙,胸有成竹道:“元兄可能对公孙姑娘无心,但以我所观,公孙姑娘对元兄倒肯定是有意的。”
“事关女子清誉,且公孙姑娘家世非常,李兄慎言!”许仙面容一肃,沉声道。
李十二也知失言,讪讪一笑,不再谈论此事。
……
李十二就此在江陵盘桓了下来,日日与许仙谈玄论道,饮酒唱和,方便时也偶尔去拜会司马承祯,聆听宗师讲道。
如此一月有余,李十二方与许仙在江畔折柳惜别,继续自己仗剑行游、扬名天下的征途。
送走李十二,许仙回到自己落脚的庭院。
院门洞开,里面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人,正负手而立,背对着许仙。
许仙原以为这个女人是公孙佳人,看到那一头银发飘飘,却不禁有点意外。
许仙刻意放重脚步,然后停在女人身后,轻笑问道:“圣女殿下,你这是准备来给贫道送暖床婢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