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他在审问广利和时的惊人又残酷的手段;
我想起他凭一己之力带着其他人逃离食品加工厂的强悍。
如果有一天我们各自回到最原始的自己,他是否还会这样陪我一路走来。
青洋的士兵总算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将我按倒在地,也将放弃抵抗的小七推倒在与我相邻的位置。
面对未来很快就会被羁押、被审讯、被折磨的命运,我和他是如此的平静,以至于当那个不知名的士兵被打飞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回过神来。
“警报!进化者醒……啊!”
我爸突然从拘押他的士兵手中脱离,再度苏醒的他推开最接近的士兵之后,马上就回手扣住了自己后脖颈上的金属盒,一把就将它撕扯下来,我眼看着金属盒扯破了他的坚硬皮肤并且从里面抽出来一串极细的连接线,无尽的血丝更是溅到了周围所有人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莫大的痛苦让他并没有恢复自己的神志,又一场厮杀在几秒钟之内展开,青洋的士兵很快就展露出兵败山倒的气势,他们完全没再有抵抗的情绪,甚至于一枪不发的就重新退走下楼了。
恍惚之间,我耳边阵风激起,小七已经抄起他的唐刀向着我爸势如破竹的冲将上去。
“小七回来!”我的后半句也没能拦住他不再回头的脚步,“会死的!”
小七转眼间到达我爸背后,继而双脚微顿膝盖卷曲,借冲锋之强大惯性飞身跃起,双臂鼓足筋管全力的挥动银刃!
咔!!
我爸的左臂架在右耳旁,以手掌硬硬抗握住了唐刀这一番前所未有的强烈斩击,随即他拽下刀刃令小七悬在空中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前倾,紧接着我爸一个右手后肘重砸在小七的脸上,力道之大以至于小七的唐刀都脱手而出,至于他自己则更是整个身体登时倒飞回十数米甚至更远的位置,砸落在外侧围栏上才失去了动作。
我看到我爸左手松开刀刃由它掉在地上,自己则是略微躬身要冲向小七了。
“住手啊啊啊啊!!!!!”
我歇斯底里的狂吼同时捡起了地上的步.枪,枪口正对我爸的方向。
他竟然停了!?我爸这次听到我的声音之后,竟然停止了身形,愣在原地注视着我的方向。
“不要杀他!!也不要再杀人了!!爸!!!”
我并不确定他就会因此清醒过来,身子动也不敢多动,就这样瞄准着他的脑袋更加大了音量。
——我不想让你死。
——也不想我爸死。
——如果硬选,那我死好了。
接下来的那一刻,我爸还是没能认出我,他只是挺直腰板没有再冲锋的意思,但向后微微抬起了他的右脚,而小七的唐刀就躺在那下面。
我瞪圆了眼睛看向刀尖直指的小七,立刻狂奔了过去,无论我怎么叫喊我爸也是理都没理,他后抬的右脚突然下落踢中唐刀,刀身瞬时离地起飞,刃尖直冲它的主人!
我赶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大跨步跳到小七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他!对着我爸举起了步.枪。
扑哧—————嗤—————!
我能感受到刀尖刺进我的身体,并且刃身仍在不断摩擦我体内的肌肉与脂肪,我强迫自己抛开了脑海里一切对疼痛的感念,枪口向着我爸,狂吼着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连射的后坐力震的我受伤的身体仿佛马上就要撕裂开了,枪口不断闪烁的火焰遮住了我看向爸爸的视线!
打光了所有的子弹之后,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才让我看清我家那个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天边的父亲,他已经缓步走到了露台的另一侧边沿,看都没看外面就纵身跳下楼去了!更加剧烈的枪声和火光很快从楼外接连冒起,不过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我想要稍微的松一口气,却忽然感受到左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让我大张着嘴巴发不出一点哀嚎,更不可能随便晃动身体半分,只能小心翼翼的喘着气,就连一口深呼吸都能让我疼的想要给自己一枪结束这无尽的痛苦!
步.枪脱手掉在了地上,我慢慢的低头看去,难以置信的盯着左腹几乎整.根.没.入我身体而所剩无几的尾刃和刀柄,仍旧顾不得汗水和眼泪的流淌而用力裂开嘴角去释放这番折磨,濒临死亡所带来的最恐惧体验的就是你再无法逃避即将死亡的事实了!
即便我再怎么抗拒,可是双腿还是渐渐虚弱到无力以至于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令我从腹部痛苦中跳脱出来的,是忽然从背后传来的闷哼,我没敢转动身体只是扭过头看去,余光中,小七呆坐在我身后,无力的低垂着脑袋,似乎我每一下的动作都会牵动他的伤口。
唐刀的刀尖,穿透我的身体,扎进了他的左胸,把我们两个像糖葫芦一样钉在围栏下的水泥墙上。
“这是,我的,罪孽。”小七的嘴巴血流如注。
我的眼泪难以抑制的脱框而出,可我甚至不能触碰到他的身体,“你,回来,有没有,和蔷薇,告别?”
“她,能理解。”
“那孩子,怎么办!呃啊…”
小七笑了,他慢慢抬起了一只手,在我的背后划道——Ivy
“张艾薇。”
吧嗒,那手臂从此砸落在了地上。
“不…不要…不要死…”我试图去抓他的手,我做到了,我摸到那手里太多太多的血,“不要!呃…”
刀刃在身体里的疼痛,让我不能自控的收手握住了腹前的刀柄,由此刀柄上混合了我们两个的血液而变得愈发幽黑,仿佛永远失去了原本的黯红色调。
我仍旧跪着不动,眼泪如下雨般落在地上,很快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
我梦见了很多事情,玉天新区毁灭的过程、逃亡途中的遭遇、上金市的进化者之战,大多都是这些日子的经历,没有过激的情绪,我像个局外人观影一般静待一切的发生。
2017年9月21日,上金市金茂城,马俊死亡。
2017年9月21日,上金市金茂城,沈剑死亡。
……
从朦胧之中苏醒的时候,发觉这一睡仿佛抹去了身体连日来的所有疲倦,但是并不能让伤痛随之消失,我疼的甚至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使不上。我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照顾我,不时地也有更多的人在附近转悠,但就是看不见也问不出是谁。
这样的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我反复地昏睡了几次,除了后脖颈子仍然较劲之外,身体其他的疼痛才有了好转。有时候睁不开眼睛,但我会迷迷糊糊的叫着“水~水~”,要么就是喊“肉~肉~”,也总能得到回应。
照顾我的人会依次把我索求的塞进嘴里,只是量小到不够塞牙缝的。即便如此,有了食物和水的进驻,仍然要比葡萄糖和生理盐水的能量更大,从指尖到手臂再到肩膀,我开始逐渐的恢复着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
直到我完全清醒过来的那一天。
窗外和煦的日光照在我的脸上,缓缓的睁开眼睛,我首先看到的是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白色天花板。
这是一间医院病房,房里只有我静躺的一张床,四周的墙面比天花板更加洁白,纱窗透进来的丝丝清风仿佛能吹走所有污浊,给人一片欣爽怡情的鲜美气息。
身上的被面印着‘上金市中心医院’的字样,床边端坐着一位戴眼镜的文静女孩,我一眼认出她是被我们从金茂城救出来的玉天情报组马俊麾下的组员,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脸熟。
发现我睁开眼睛四下打量,女孩马上放下手里的漫画书,起身凑了上来,“主席,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见我一脸迷惑,女孩立刻自报名讳,说道:“我叫邵思晨,是玉天情报组的。”
我垂哒一下眼皮表示知道了,这些天估计也都是她在照顾我。随后我就自不量力的想要坐起来,可是腰腹刚一用力,肚子上像是爆.炸似的疼痛就几乎要撕裂我的身体,越疼越想使劲,可越使劲就越疼,最后我只能干张着大嘴不敢用上一丁点的力气。
邵思晨检查了监控我身体状况的仪器,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一边轻抚我的手背,一边对我劝阻道:“您的肚子上有贯穿伤,他们已经帮您处理好了伤口,但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别太着急了,安心休息吧,这里暂时还算安全的。”
“他们…?”渐渐缓和的疼痛没能遏制我头上流淌的冷汗,“这…哪…我…怎么…?”
邵思晨又检查了正在给我输入的吊瓶,淡淡的回应道:“之前在金茂城的时候您让我们和蔷薇姐他们先撤,我们撤出了金茂城,七哥又回去找您了,后来我们和蔷薇姐不放心,也回去了,然后我们就在那个露台上找到了您和七哥,当时你俩都已经昏迷了。”
昏迷了?这么说小七没有死!?
不等我结结巴巴的发问,邵思晨就继续说道:“可是你们受的伤太重了,我们当时手里一穷二白,根本没办法能给你俩救治,只能先简单的止血,后来还是蔷薇姐决定,找青洋的人帮忙,于是我们就又主动联系了青洋的那些家伙,他们把咱们带到这里,利用这个医院里的资源救了你们俩。”
“小七……呢?”
“他,”邵思晨的脸色突然像是阴霾到了最低谷,“七哥和薇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