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过满地七歪八扭的战友,静静站在尤金身侧。趁尤金不注意,诺尔不无遗憾地瞧了眼热腾腾的薄荷茶。
忒斯特又像毛皮大氅一样搭在了诺尔身上晚上我做点热巧克力,咱们一起喝。
诺尔表情淡漠,思维欢脱好
肖恩看着姿态轻松的诺尔,他也挣扎着站起身,瘸子一样蹒跚到尤金身前“请允许我为女神尽一份力。”
“女神将嘉奖您的忠诚。”尤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复术的光辉一闪而过,“还有没有志愿者”
哪怕看到有回复术治疗,在场的临时骑士们依旧犹豫。
此刻,诺尔特别理解他们的心情,这不完全是身体状况的问题
就像连续加班二四周,大家精神都到了极限。好不容易假日近在眼前,领导临时告知自愿加班。
哪怕有加班费,也未必人人答应。
果然,许久,只有达墨里挣扎着走过来或者用“蹦过来”更妥当他捂着屁股,面容扭曲“请带上我嘶”
尤金失笑,他拍了拍达墨里的肩,特地加强了治疗效果。达墨里长舒一口气,站立姿势都像样不少。
“咱们之前就熟了,刚好有个照应。”达墨里心情颇好地表示。
诺尔怀疑这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则是那十枚闪闪发光的金轮加班费。想到组里那些养家还房贷的同事,他看向达墨里的眼里多了几分悲悯。
诺尔身边,尤金收回观察的视线,笑容又真
诚几分。
十几分钟过去,达墨里的心情好不起来了。
布里克山峰脚下有些冷,姑且还在“秋寒”的范畴。等上了山,气温直接朝冰封寒冬的层次下降。加上氧气不足,人像雪沫一样又干又松,冷得自内而外。
调查骑士很体贴,但他们没有体贴到专门为这二个“临时工”变出暖风和氧气大家脚下都是冰雪,融化反而会更危险。
诺尔像其他骑士一样,腰间系着绳子,在峭壁上快速向上攀登,速度完全不输正经调查骑士。
在这一行人里,只有他“德雷克”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一次都没有回头。
倒不是办公室战士突然身体协调,而是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总会有一只黑乎乎的肉球爪子从阴影里探出,让诺尔有地方落脚。
坚定的目光也并非造物主气场诺尔十分确定,只要他敢朝下看一眼,绝对会瞬间吓得脚软并呲溜呲溜滑下山。
亲爱的,你的协调性太差了,关节也有点僵硬。
诺尔前方二四米外,忒斯特雪鹰似的轻松栖在石尖,一点儿积雪都没弄掉。
在我之前的世界,这种活动叫做极限运动,极限运动诺尔强调,我连楼梯都没爬过这么久
没想到你还会害怕高处。教皇忒斯特先生毫无保留地嘲笑着他的神。
我平时不怕。
越靠近山顶,寒风越凛冽,诺尔思维都有点变调,该死,有尤金在,我没法放开使用魔法这里连个护栏都没有,而且你也不在我
忒斯特颇为得意地扬起眉毛不在你什么
诺尔吐出一大片白雾,不理他了。忒斯特轻轻跳下山崖,在诺尔身边停下,手捋了捋诺尔的背忒斯特面前,沾满冰雪的湿滑山石好像变成了客厅地板。
别怕,我在你身边呢。他笑嘻嘻地说。
风势太强,诺尔调整了下姿势,后背碰到了什么。那触感分明是一层轻而韧的网,风雪之中,它悄悄托住他的脊背。
疯修士的金线。
诺尔闭上眼睛,又朝上迈了一步。山石湿滑依旧,恐惧却被寒风吹得一干一净。
另外两位临时骑士就没这么好运了。
达墨里体格强健些,还能勉强前进。肖恩本就是魔法师一派,如今变成了毛毯裹着的茧,被一位调查骑士拖着朝上走。
他们到达山顶时,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山附近的云层也多了层金色。
可惜无人欣赏这壮美的景象。
除了趴地喘气的达墨里,意识模糊的肖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异常
一串悬浮在空中的灰黑城堡。
之所以说是“一串”,是因为那城堡犹如被谁粗暴地分尸,碎块自上而下地坠落。偏偏这些碎块藕断丝连,由腐肉质感的黑红筋络连接,就这样吊在半空中。
最上方,也就是最大的城堡残骸中,窗口全部燃着灯火,
分明有人居住。云雾在城堡下方翻滚不休,犹如灰白色的暴风海。
这就是传闻中的“庄园”。
诺尔眯起眼。他十一万分肯定,塞壬费舍就在其中某块残骸里。
看下面。忒斯特扯扯诺尔的手腕,他的声音再度变得认真。
周围全是云海、黑石与积雪,大家首先注意到的都是城堡灯光。谁想朝下看去,景象更加骇人。
城堡正下方,横亘着地狱入口般的狭长裂缝。
它深深藏在阴影之中,平行于布里克山脉,两端延向远方,一眼估不出有多长。内部漆黑一片,也完全看不出有多深。
相比之下,空中城堡犹如这巨大裂口迸出的一点血珠。
诺尔垂着头,着迷般望着那道裂谷。
它就像死人没有完全闭合的眼,诺尔总觉得那裂缝深处,同样有什么在回望着他。
突然,一股异样的冰寒渗入寒风。
诺尔不着痕迹地前进一步,把忒斯特护在身后。尤金当机立断,长剑深深插入雪地。金光弥漫,在场十一人被半透明的金色半球牢牢罩住。
白夜来了,第二次。
这一回,诺尔看清了它的源头。
那道裂谷深处,响起了厚重杂乱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轰响。仿佛万千人的叹息、呻吟与嚎哭。阴影般的漆黑自裂谷深处上涌,场面真的像极了血液钻出伤口。
黑暗涌出,分流,爬过山脉,奔向四面八方。庄园的城堡位置较高,在奔涌的白夜中安然无恙。
那些黑暗汹涌地冲过护罩周遭,兴许是尤金的防护较强,这次没再出现塞壬那时“万手齐抓”的异状。
十几分钟后,黑暗止息,伤口似的裂谷暂时“愈合”了。
巨响变得遥远,涌出的黑暗消失在地平线彼方。那些黑暗将成为污染各地的白夜,带走无数生命,最终消散在风中。
天空之上,城堡光辉如常,仿佛这只是日常中稀松平常的一刻。
您的设定中,大概没有这座城堡,更没有这道裂谷。忒斯特在心中轻叹,您不会做这么让人感到绝望的东西,我猜。
诺尔本能地伸出手,握紧了忒斯特近在咫尺的手。
这是离他最近的,唯一的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