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徽将茶盅旁洒落的茶水擦干净后,抬眸,终于与逍王对视:“市井传言,十分中有八分可信便已难得。微臣微末,传谣之言不敢入王爷之耳。”
逍王笑了笑:“还算沉得住气,未一上门就问本王影卫的行踪。”
乔徽也笑:“微臣何德何能,怎敢提问王爷?——只是,影卫武艺高于微臣,甩掉微臣轻而易举,微臣得以紧跟其后,自也是影卫得到了授意,主动暴露罢了。”
逍王道:“贺显金,是你什么人?”
乔徽抬眸,亦道:“那需问王爷,显金,是您什么人?”
逍王一声轻笑:“你刚刚说不敢提问本王,岂非放狗屁?”
乔徽唇角的笑亦在:“正如微臣前言,市井传闻十中八真二假,微臣并非一身骨气——而是一身反骨。”
逍王的笑微微收敛,并未接话。
寂静与沉默,总是交相辉映,而与沉默交替相伴的,是难耐的逼迫。
不知过了多久,逍王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眼皮向上捺,看乔徽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兴味:“我原以为显金待你不过是抽空解乏的玩...伴,未又几分真心,如今一番交锋,倒看出你许多真诚。”
玩伴?
这位爷想说的是玩意儿吧?
乔徽胸口中了一箭,受了个暗伤,一声冷笑:“显金待我从来真挚,不知王爷从何看出‘玩伴’这一说辞?”
逍王笑意渐深。
行了。
他搞清楚这两什么关系了——这男的刚刚还一副沉稳老辣、机关算尽的青年才俊样子,被他一激,立马恨不能在脖子上套个牌子以正名分。
这男的爱得又真又深就行了,显金是怎么想的,还重要吗?就算显金想玩玩,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这男的投入得更深...
逍王身形微微松懈:“行了。”
顿一顿:“我既让影卫等你追来,便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显金的‘母亲’可唤作贺艾娘?到陈家时,显金可是只有五岁?母女二人可是名帖户籍一概没有,一路自北向南而去?贺艾娘到如今的年岁,可是三十六、七?”
乔徽眸光一动不动,面容冷静地直视逍王。
逍王刚刚松懈下来的躯体,又缓缓紧绷起来,眉目紧蹙,压低声音,沉声道:“本王在问你话!”
逍王一生,若有判词,当是“好命人骨重生贵,紫驼之峰九五尊。乱斗丛生人命贱,一朝流水一朝尘。”
逍王其人,元后嫡长子,周岁即遵封太子,东宫二十二载,二十三岁年少即位为文景帝,一路顺风顺水,尊贵为九五至极。
上位三十余载,肃杀尊贵之下的威压尽显,锋芒展露,颓意中年人佝偻的脊背仿佛都伸展了几分。
乔徽丝毫不惧,目光如炬地与之回视:“显金的事,您应当直接询问显金,她若愿意告知王爷,她自然知无不言;她若不愿意,您在微臣口中,绝不听到有关显金的任何讯息。”
逍王怒极反笑,笑声从一开始的克制慢慢放大。
在如无人之宅的府邸中,震耳欲聋。
逍王展臂一拂!
杯盏尽数砸碎在地!
“好大的胆子!”逍王高声道:“若本王还在位,你是否也敢如此应对?!”
乔徽眉目丝毫未动:“您便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地下的酆都大帝,但凡事涉显金,我也绝不会背于她,吐露一字一句。”
逍王怒目而视。
乔徽平和回应。
半晌之后,逍王紧紧捏住椅凳把手的手,慢慢松开,目光晦暗不明地看向地板之上:“如若本王敢进城,你以为本王不想看看她吗?”
声音又低又轻,并不是说给乔徽听的。
但练武之人,乔徽听了个一清二楚。
“回去吧。”逍王身形半靠,身影难掩颓唐:“滚回去。看好她,若再让她涉险、今日之事再现,论你是忠武侯还是异姓王,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乔徽并未迟疑,立刻起身转折回走,走出两步后,似是想起什么,侧身回正,态度恭敬:“微臣自会在显金身侧布置妥当,但微臣奉劝您,在未经显金允许之前,最好将影卫收回——一则,您需信任微臣的能力,必会保证显金安全;二则,显金个性强硬,她不会喜欢有人在她掌控之外私自设防,偷视她的一举一动。”
说完便颔首以待,大有逍王不点头,他就不会走的架势。
逍王:?
我他妈总共才三个影卫!
自己都不要了,全部派出轮班保护显金宝!
你他妈在这里威胁谁呢!?
但逍王思索片刻后,眸光动了动:从这几日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位年轻的忠武侯所言非虚,“显金”能力很强,主见很大,听得出来向来是拿惯主意的,这种姑娘并不喜欢如菟丝花般被人豢养,恰好相反,你若擅自突破这类姑娘的戒备防线,她只会对你厌恶又忌惮...
逍王不知想起什么,内心竟生起几分由衷的欣慰和愉悦。
但只在片刻之间,逍王重新恢复一开始的颓唐弱气,语声不耐道:“知道了,影卫...本王暂时撤下。今日之事,你无需与显金多言。”
他还未等到最好的样子。
他这副颓废荒凉的样子,怎么配见“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