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豆倌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些天只管赌了,把容许胡二赖的事全给忘到了脑后。他魂不附体,哆嗦着说:“我……我忘了。”
“言而无信,害得我好苦,吃我一枪!”说着,胡二赖手中的长枪刺了过来,只听得“扑哧”一声,麻豆倌的胸膛被扎了个透心凉,他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麻豆倌醒了过来,想起方才发作的事,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胸口,并没有伤,也不觉得痛苦,这才放下心来,心想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没过几天,麻豆倌就感觉心口隐隐作痛,撩开衣服一看,有个红点,更要命的是红点一天天扩展,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洞,前后透了亮,就连心肝肺都能看见,红的血、黄的脓,不停地往外冒,痛苦也越来越凶猛,折磨得他起死回生。看了远近一切的郎中,贵重药物吃了很多,赌场上赢来的钱全花光了,可伤情不见一点好转。后来湖州城里来了一个云游的老道士,看了麻豆倌的伤后,惊惶地说:“你是中了阴枪,这是阴伤,阳间间无药可治。”这话说得他人云山雾罩,浑浑噩噩,只要麻豆倌自己心里清楚,这阴伤是被胡二赖刺的。他悲痛欲绝,懊悔不应把容许胡二赖的事给忘了,更懊悔不应走上不归的邪路,但一切都晚了。
一天晚上,黑风四起,伸手不见五指,是非无常找上门了,不容分说就把铁链套在麻豆倌脖子上,拉起来就走。不知翻过了多少山,蹚过了多少溪水,走了多远的路,眼前出现了一条黑浪翻滚的大河,河上有座石头桥,桥那面是一座阴沉沉的宫廷。麻豆倌想,这必定就是阎王殿前的奈何桥了,过了奈何桥就阴阳两隔了,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泪水涟涟。
麻豆倌跟着是非无常一步一回头地过了奈何桥,进了阴曹地府,左拐右拐,来到了阎王的大堂上。他跪在地上,昂首看去,阎王威风凛凛地坐着,问道:“下跪何人?”麻豆倌答道:“鄙人麻豆倌。”
阎王翻开了生死簿,说:“麻豆倌,你在阳间是个赌棍,寿长是祸害,阳寿本该到此,即便不中阴枪也会落水毙命,可你做对了一件事,本王赏罚分明,再增你三十年阳寿,下去吧。”说着,阎王把一块令牌扔了下去。是非无常捡起令牌,拉着麻豆倌出了阎王殿。麻豆倌冥思苦索,怎样也想不明白阎王说的话,因为他终身除了赌钱,再没做过什么功德,看来这阎王也是个模糊官。
是非无常押着麻豆倌到了阴山下,那里有一个黑沉沉的洞门,洞门口的石柱上绑着很多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其间就有胡二赖。胡二赖见了麻豆倌,恶狠狠地说:“麻豆倌,你说话不算话,也落得和我相同下场,活该,报应!”
麻豆倌觉得理亏,解释说:“对不住,我真忘了……”他还想向胡二赖抱歉,被黑无常推了一把,说:“他是被判重刑的恶鬼,立刻就要下阴间,你和他有什么说的!”
麻豆倌说:“我很对不住胡二赖,他帮我赢了那么多钱,可他求我送八百条枪,我却给忘了。”
白无常说:“胡二赖在阳间欺压百姓,恶贯满盈,身后被判沦为鬼道,可他恶习不改,纠合不法鬼徒打家劫舍,还梦想笼络大队人马,推翻阴曹地府。他向你要八百条枪就是这个目的,你要是给他送了枪,他就会把阴曹地府搅得翻天覆地,你的阳寿也就尽了,说不定也被打入阴间,永无翻身之日,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麻豆倌一听,这才明白了阎王话里的意思。
此刻,是非无常现已拉着麻豆倌爬上了阴山高峰,站在万丈峭壁之上,是非无常飞起一脚,把麻豆倌踹下了山崖……
麻豆倌慢慢地睁开眼睛,见四周漆黑一片,一阵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伸出手摸了摸,方知自己躺在一口破棺材里,被扔在荒郊野外。他感慨万千,心想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简直太可悲了!
一场奇特的阅历,让麻豆倌大彻大悟,他从头拾掇了豆腐坊,麻家豆腐坊又开张了。
麻豆倌身上依然带着阴伤,可干起活来怎样劳累也不痛,只要在他有非分之想时,阴伤才隐隐作痛。后来他横下了心,把悉数心思都用在麻家豆腐上,起早贪黑,寒来暑去,阴伤竟在不知不觉间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