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渡需要做的就是守住这城十年,十年间不管何人来攻,他都必须挡下,并且还不可以离开,直到那人送来可以离城的消息。
而妻子说自己需付出十年寿命来为女儿续命,霍天渡自是无比心疼,但耐不住妻子坚持。她说自己也是武者,修为上去了活个百余年不是问题,今后留给家人的时间还有很多,可女儿已经危在旦夕,不能不救。
霍天渡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可谁想妻子答应的条件根本不是区区的十年,等他发现时已为时晚矣。她把自己今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女儿,这也是他不敢将真相告诉小草的原因,她好不容易健健康康地回到自己身边,又怎么能忍心让她受这煎熬。
若是要恨,便只恨他一人就好。
老人见他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不过这局确实布得巧妙,不早不晚,落子都在准确的位置上。
大剑仙自困一城十年,使得天渡城不断壮大,得以成为黑白两道的缓冲地带,平息了不少江湖纷争。而时机也十分凑巧,正好是在天剑盟与魔教发生大战后不久,急需平息兵戈。
老人也是事后算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失了剑心,可十年的砥砺心境也让眼前的男人剑道更进一步。不然以他当初的性子,女儿死后定会出剑斩断天下武人的脊梁,要么发疯,要么成魔,终是难逃一死。
而那女子也是令人敬佩,甘愿赴死以命换命,这一决定不止救了自己的女儿,也救了眼前的男人。是为了那一线希望也好,是为了不让妻子的牺牲付诸东流也罢。这十年间,他都压制住了心魔,甚至还将之炼化成了花海剑意,悲而不废,念而不乱,上善若水,当求剑得道。更不用说如今又重拾了剑心,闺女还平白多了百年修为,算是因祸得福。
老人摇了摇手中酒壶,醉意微熏道:“困仙镯功效最多可持续五年,你想好怎么教她了没?“
霍天渡放下酒壶,叹了口气:“我当初学剑,为求省事走了捷径,所以耍来耍去也就一剑。她资质比我好,该走正道,学天下剑。”
老人来了兴趣,掐指一算,便笑着用酒水在地上写了一个地名。
“算是你这顿酒肉的报酬,估摸着独孤老头又得头疼了。对了,你闺女跟你一个德性,躲不开一个情字,你想让她跟着独孤老头学剑,不能来硬的,还得找对人。”
说完,眼前的老人渐渐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厅内传来老人酒后笑言:“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欲求世间乐,当入我奇门。”
霍天渡看着眼前的地名,抿了抿嘴,终是一声叹息,这地方他还真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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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之上,艳阳高照。
一黑裙女子从远处走来,拎一坛老酒,赤足,环铃,悦耳动听。
虽满地尘土,却不可侵之分毫。此女好似非凡仙子,乃是天上神人。
前方,有不少江湖人士正议论纷纷,半个月前的大战虽知情者少之又少,但这并不影响众人前来观摩的心思。哪怕只是瞧一下打斗后的痕迹,都让人震撼万分,甚至都有商家想趁机捞一笔,兜售门票钱了。
女子莲足轻踩,飘然而过,场面一时寂静,无论是嘶鸣的马儿还是唾沫横飞的汉子,所有人或物仿佛都被定格了一般,僵在原地,双目无神。
铃铛声再次响起起,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前一刻还兴致勃勃的江湖人士像是一下没了兴致,纷纷离去,最终只留下女子一人。
祭奠老朋友,她还是喜欢安静些。
来到老人当初坐化的地方,她将酒打开,倒出一条线,藏在面具后的眼神谈不上有多难过,只是多少有些惋惜,更像是在看人而非看一件工具。
“这就是你不让我靠近这儿的原因?”
女子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位身材魁梧的老人,身高八尺,与女子玲珑有致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
黑裙女子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倒着坛中的酒。
老人又道:“你怕我会输?”
女子不言,等酒倒完,她才开口,声音空灵,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让人陶醉。
“你来了,他便无法留手。仙人境,【天人诛仙相】一出,你不死,其余两个则必死无疑。”
老人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女子取出一封信,交到老人面前。
这位天下一,称霸江湖一甲子的老人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打开一看,里面是颗棋子,和一句话。
他将棋子取出,牢牢紧握在手中,语气复杂道:
“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你我算是两清了?”
女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老人沉默片刻,洒然一笑,转身离去。
七十年前的雨夜,曾有个孩子在死人堆里找吃食,他不嫌脏也不嫌臭,因为家里生病的母亲还在等他回去。那时的风刮得很大,雨也特别的冷,男孩冻得瑟瑟发抖,好在刨到了几块蒸饼,虽肚子饿得不行,但还是想着带回去先给重病的母亲。有个战败的士兵没死透,挣扎起身去抢,男孩随手捡起地上的剑,将他刺个透心凉。事后擦了擦脸,有些难过,因为蒸饼被血沾上了,味道会差很多。
那时,黑漆漆的云海忽然降下一道光柱,女子就此出现,如神人降世,风和雨仿佛都绕着她,当她走近,男孩顿时置身于温暖的光幕之中,温暖宜人。
之后母亲寿终正寝,女子对男孩而言,既是恩人,也是如母如姐,带他长大,教他武艺。随着时间推移,男孩慢慢长大成人,二十岁便已经无敌于天下,随后称霸江湖一甲子,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可女子始终不变,无论样貌还是声音,那时起老人便知道,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无论他站的有多高,也终有无法触及的地方。
但这并不妨碍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北莽的皇帝仅是酒后一句‘祸国殃民的妖女‘,老人闻言便孤身一人打穿了整个北莽。
那魔教教主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不甘心老老实实地当傀儡,竟然还妄图谄媚,想当那裙下之臣,老人便打得他二十年下不来床。
今日,女子还他自由,算是恩情已了。
那他这最后一场架,自然是要不遗余力,打的漂漂亮亮。
风卷尘沙,迷人双眼。
老人背后,青龙纹印,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