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殿内燃了灯烛,暖黄色的明光将四下照得亮堂。
鱼儿来到胤禛榻前时,他虽面色苍白气力虚弱,可却仍强撑着双眸微张,在看到鱼儿的一瞬,唇角扬起了笑。
鱼儿看着他颇为憔悴的形容,眼底尽露血色,如赤色芍药般显眼,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疏狂清朗,偏偏风流的皇子模样?
失了那样多的血,人怕是早已经乏透了。想来是心里惦记着自己有无将他交代的事办妥当了,于是轻声道:“王爷安心,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妥了。”
他因后背有伤不能平躺,身子正侧在鱼儿站立的方向。他吃力挪了挪身子更贴近鱼儿些,淡淡笑道:“那些事我原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有没有伤着。”
鱼儿挺拔身子站立着,清晰可见他背后被纱巾包裹起来的伤口仍存轻微透血的痕迹。
人都被自己连累的伤成了这样,为何还要惦记着自己安危?
她拧一拧眉毛,眼底有些发酸,轻声道:“你还管我,也不看看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
胤禛低叹一声:“还能见到你,与你说上话,觉得极好。”说完这话停顿了片刻,语气中又含了几分歉意道:“要你替我下旨屠杀了那些无辜百姓,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鱼儿摇头,静默须臾,关切道:“你身上的伤,很痛吧?”
胤禛苦笑两声,神情愈发憔悴:“伤倒罢了,失血过多早已麻木没了知觉。只是郎中不知从哪学来了稀罕法子,竟用针线将皮肉缝合在了一起,可受够了苦。”
鱼儿内心怔忡不已,仿佛胤禛描述的画面就浮现在她眼前。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失控的情绪,垂泪问道:“那人要伤的是我,你何苦要帮我挡那一刀?你是千尊万贵的王爷,为何处处都要护着我迁就着我?我贱命一条,如今已算不清欠了你多少债。”
胤禛的目光清澈澄明,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就这般盯着鱼儿看。
鱼儿与他目光对上的一刻,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跳动到了嗓子眼的心跳。
她本能想要回避,可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早已被胤禛深深锁住,竟不能躲避,怔怔与他四目相对。
他又笑了:“你是我的人,若要在伤你和伤我之间做出选择,我宁愿那人是我。若伤了我,只是身痛。若伤了你,痛的却是心。”
他字句恳切,温柔的像是春日里早起的风扑在心尖。
鱼儿心底骤然一酸,两手一挥拂去了泪,低声道:“我是什么人呀?我贪财,懒惰,庸俗,大话连篇,举止粗鲁,一无是处。比起王府里的主子,没有半分端庄贤惠,甚至连半点儿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这样的我,连自己都讨厌,这世上再没有比我还糟糕的人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四子,是大清达贵雍亲王,仙女一样的人你都瞧不上,你怎会喜欢这样糟糕的我?”
“可糟糕的是,我喜欢的就是这样一无是处的你。”胤禛和暖一笑,如夜风中摇曳生姿的迎春花:“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更喜欢与你在一起时,我自己的模样。”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如视珍宝一样看着鱼儿:“你可还记得,初识你时,我是不爱笑的。从前我只以为是自己生性不爱笑,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明白,原来我也能在不自觉间露出如你一般自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