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大家伙儿都特别喜欢逗弄我这个整天叽叽喳喳的小女子,可我这个小女子已经开始从书中寻找答案,用小脑袋瓜子思考问题,整天闷在屋子里发呆,不再跟他们叽叽喳喳了。我喜欢上了诗词歌赋,喜欢上了悲春伤秋,喜欢上了缠绵悱恻,喜欢上了体味人世间的情感,喜欢上了独处,咂摸七情六欲,享受寂寞的滋味,活在自个儿编织的梦幻世界里,自娱自乐起来。打那儿起,我晓得可能已经长大成人了。那时候,我常拿起笔,开始写幻想中的世界,写人世间的感受,渐渐的,好象生活节奏就慢了下来,风轻云淡起来。”
小莲羡慕地说:“姐,你念过的书真多,说得也好,往后多教照教照我,我也想多念念书,长长脑子。自来家里以后,我念了不少书,书里好像有个不一样的世界。”女子说:“能行,只要你想,我就给你讲,弄不明白的,咱俩一搭想,咱俩要都弄不明白,就去问爹。”
男娃天黑定了才回来:“咱到爹娘那去一下吧,跑了一天,拉拉别人家说了些甚,你也听听,看看还有甚不周不到的地方。”女子心里正想着心思,难受得很,不想起身。男娃好说歹说,生拉硬拽,才把她拉出门进了堂屋。他上炕跟爹娘拉白天见过些甚人,拉了些甚话。女子也不插话,就盘腿坐在男娃跟前听着,低着头不愿吭声。男娃跟爹娘拉了老半天,才拉着婆姨回屋。屋子里外漆黑一片,女子有些奇怪,心想:“灯不是亮着吗,咋灭了。”
男娃叫女子在门口闭上眼睛,不知从哪儿拿出块盖头盖到女子头上,咳嗽了几声,拉着她的手慢慢往里走。女子任由男娃忙活,不晓得要搞什么。眼前一抹黑,她也只好紧紧拉住男娃的手,生怕磕了、碰了、绊了闹出笑话。
里屋的门打开了,女子眼前突现一片红晕:“屋子里好像在房梁上挂了好多小灯笼。”女子被男娃扶着坐进椅子里,听见一阵悠扬舒缓的西洋乐曲响起:“听着好快活、好轻松。”男娃轻轻揭开女子的盖头,女子才发现炕上坐了半圈大姑娘、小后生,拉着小提琴,吹着黑管,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乐器。有个小后生站在炕沿跟前,充当礼仪主持着这场迟来的庆典。男娃拉着女子起身拜天地,拜朋友,手拉手又对拜了一次。那个后生一本正经地对男娃说:“你愿意娶眼前这个女人吗?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幸福苦难,能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男娃绷着脸说:“我愿意。”小后生又一脸神圣地对女子说:“你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男人吗?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幸福苦难,能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女子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定了定神,瞅了一眼男娃低下头悄声说:“我愿意。”有两个小娃娃打门外走进来,从手里的篮子里不停往外撒七彩的纸屑、纸条。七彩的纸屑、纸条花瓣一样飘落,洒了小两口一身。炕上的大姑娘小后生停止了演奏,齐声起哄说:“新婚快乐,红包拿来。”男娃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摞红包给大家伙儿散。小两口跟两个小娃娃都上了炕,炕桌上摆着好多吃的喝的,吃的都是些西洋的小零食、小点心,喝的是用高脚杯盛着的红酒、香槟。女子被大家灌了不少,脸红红的。男娃喝了些香槟,还给女子剥了一个酒心巧克力叫她吃。女子含在嘴里轻咬着:“好甜呀。”一群小年轻闹活了新人大半夜,才放过小两口出门走了。
看着满屋顶的小灯笼,小两口依偎在一起,一动不动,仿佛想叫这个世界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男娃说去吹灭好睡觉,女子说:“让它们自个儿熄灭吧。”两人拾掇好炕上的东西,仰面躺进被窝里,看着一盏又一盏灯笼熄灭,屋子又重归于黑暗。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心也紧紧的贴在一起,这一刻两人仿佛都在心里说:“不离不弃,相依相伴。”这是誓言也是承诺。女子又出了神:“他应该就是我梦里常出现的那个男人吧。”不晓得什么时候,心思百转的二人安心的睡着了。
回门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女子就从炕上下来,把屋子拾掇好,侍应公婆吃过早饭。春花说:“娘家已经来人候在门外,等着你俩回门呢。”女子跟公婆道了别,回屋里装扮了一番,光鲜靓丽的跟男娃相跟着出了门。马车已经在巷子里候着,小两口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娘家。小两口给爹娘敬了茶,被爹娘叫着一起上了炕。炕桌上摆好了各式二样点心、零食、茶盏,小莲给茶盏添上水说:“姐姐、姐夫好。”男娃拿出个红包递给小莲说:“同喜,同喜。”女子瞅着小莲一脸欣喜:“才走几天就想你了”。小莲撅嘴掉脸地说:“我也想你了,我还是跟你去吧。”娘耐心地说:“好好在家呆着,有空就去你姐那儿帮帮她。去外面瞅着看有甚事,赶紧招呼人去。”小莲一脸不高兴的走了。女子跟男娃说:“小莲打小在家养着,比我还小几岁,是爹跑口外买卖半道上捡得孤儿。平日里能耍到一搭、拉到一搭,得闲还教她认几个字。家里生活多,挺忙的,那会儿经常变着花样带她出去耍。我们俩形影不离,跟亲姐妹一样样皆。”不一会儿,哥哥、嫂子们就都来了,进屋问候爹娘,女子也跟男娃一一介绍见礼。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她听见外面的声响说:“六哥叫上七弟在院子里放了好几长串鞭炮,惹得满院子的人大呼小叫的,这么大人了,还怪会耍的。”
起席了,小两口要挨桌敬一圈酒,先在堂屋敬了爹娘,乔老爷子跟女婿交待:“悠着点儿,少喝些,别理那些灰小子。”女子在廊屋跟男娃嘀咕:“第一桌就难过关。这一桌是几个哥哥跟叔伯们。叔叔伯伯分家已久,也不在镇北讨生活,生疏了些,自然也能客气些,敬酒意思一下大概就过了。大哥跟二哥、四哥年纪大,好说话,五哥、六哥们肯定不放过你,小心些。”男娃说:“没事儿。”两人硬着头皮进去,女子怕什么来什么。瞅着两人进来,一进门,五哥就哄笑着说:“要挨个来啊。敬酒先得敬长辈、长兄,快些,别磨磨蹭蹭的。”男娃心里直泛嘀咕:“果然如此,叔叔伯伯跟大哥、二哥、四哥没说什么多余话,点到为止。到五哥这儿走不了啦。”五哥拍了拍男娃的肩膀,跟两人说:“兰子,嫁了人,可不能忘了爹娘。打小爹娘最疼你,如今把你交到这个小娃娃手里,我咋看咋不靠谱。新女婿,说句实在话,这两天欺负兰子没。要是叫我听着什么不好的事儿,哥哥们大了不好意思说,我可眼里揉不进沙子,一定找你讨个说法。来吧,拿出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豪气,跟哥多来几下,不要叫一大家子人小看了。你跟兰子感情好不好,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诚意。感情深一口干,感情浅舔一舔,你小子看着办。”他端出来个不晓得从哪儿寻来的大盘子,盘子里十二个酒盅,摆得满满当当,倒得也是满满当当。男娃硬着头皮端起喝了四杯,就有些喝不下去了。五哥拍着胸脯故作豪气地说:“兄弟,哪能叫你一个人一口气喝完,那也太不讲究了。这些咱哥俩碰完,酒可以碰,兰子可不能磕着碰着,不然有你小子好受的。”男娃缓了缓,郑重地说:“我会对兰子好的,一定不叫她磕着碰着,谁惹了她,我就跟谁拼命。”五哥说:“好,别光是嘴上的功夫,不要你拼命,有哥哥我呢。来,咱哥俩拼拼酒,都干了。”两人边碰边干,刚喝完盘子里的酒,六哥就起身了,也不晓得从哪儿摸出两只小银碗来:“这次兰子成亲,我特意从草原上大老远赶回来,也不多说什么,有空上我那儿去再说。兄弟,来,跟哥干了这一碗,哥就认下你这个兄弟。”男娃眉头皱成了川字,端起碗跟六哥一起举过头顶,敬天敬地,又互敬了一下,憋住气,一口气喝干,眼冒金星,差点儿软倒在脚地上。女子狠狠瞅了两哥哥一眼,拉起男娃就走。刚出门,男娃就往女子屋子跑,女子赶紧跟上去。进了屋,男娃瞅见个脸盆,爬上去就狠吐了一气。女子倒了一杯水叫男娃漱了漱口才好些,她叫男娃坐一会儿,喝口热水,拾掇好屋子,才整理好衣衫,相跟着出了门。两人又继续逐屋逐桌敬酒,大家伙儿很有眼色,瞅着男娃喝不少了,怕惹了“镇半街”记上仇往后没好日子过,都客气得很,男娃立马感觉压力少了许多:“这下松泛了,抿一抿意思一下就能走人。”女子不知啥时候拉来小七跟着,谁不客气,就叫小七抵挡。小七喝得七荤八素的,连说姐姐有了男人忘了兄弟。女子责怪地嘀咕说:“哪儿忘了,你这不就有难同当来了,别不识好人心。”小七瞪大眼睛悄悄说:“那有福能同享吗,你可得记着我的好。”女子不耐烦地说:“就你话多,往后多跟你姐夫亲近着,你俩岁数一般大,肯定能聊得来。”小七连忙说:“姐夫,往后有甚好事儿可一定要叫上我。”男娃连声说:“一定,一定。”女子眼瞅得男娃喝得醉打马虎,摇摇晃晃走不稳路,心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