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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长得俊俏,说话干脆利索,一帮小后生都爱跟她聊天。女子也拿出在家没事儿写的白话散文,叫大家提提意见,常拿些自家做的小点心叫大家品尝。聚会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热闹,大家伙儿什么都拉,拉得最多的还是时事。小后生们最忧心的,就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这个战乱频起的时代。大家伙说了许多救国救民、救亡图存的想法,女子觉得做起来好像都挺难的:“可能那些见多识广的大人物有办法吧,平常人还是干好自个儿的生活,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实在些。”
男娃正在铺子里坐着看书,二蛋凑到跟前说:“少掌柜,自打咱俩成亲后,好长时间都没一搭好好拉拉话了。上好门以后,咱出去找个地方坐坐行吗。”男娃悠悠地说:“是挺长时间了,行。叫上狗子,咱去吃烤羊腿,就去那家苗家老店。今儿个早点盘点拾掇,咱早点去。叫回大院的人带个话,就说不要等我,不回去吃饭了。”
三人去了苗家老店,男娃找了个里间,点了几盘凉菜,有醋泼羊头、活捉豆芽、沙盖豆腐,叫了一壶酒,一只烤羊腿。三人关上门坐定,男娃说:“好长时间没在一搭耍了,今儿个要好好拉拉,咱先干一个。”三人喝了杯中酒,狗子给大家倒满说:“没在铺子,我就叫你林子了。林子,你人好念旧,对我跟二蛋挺照应的,走哪儿也常引上我俩。能有如今这好日子,你操了不少心。我先走一圈。”他站起来,端着酒盘子,自己先干了一杯,给男娃端了一杯,自个儿端了一杯,两人碰了一下,端起一干而尽。三人你来我往,一人走了一圈。男娃瞅见伙计推开门,把烤羊腿端上来了,招呼俩人吃肉:“这两年咱家生意买卖做得还成,你俩也挺忙活的。我跟二蛋都成亲了,空闲时间就更少了。小时候老想快快长大,如今长大了,咋觉得还是小时候好。那会儿咱们一群小娃娃打水仗,打土仗,放鞭炮,骑绵羊,多痛快。如今整天盘点,算账,跑货,忙活个不停,连喝酒、唱酸曲都没时间。”二蛋一脸坏笑说:“林子,婆姨好吗。”男娃脸一红:“好着呢,不说这个了。你算盘会打了吗,算术学会了吗。”二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简单点儿的能行,还是没狗子算得准,算得快。”狗子说:“我将将就就能弄,还差得远。”男娃说:“你识字识得咋样了,能念书了吗。”狗子:“能念点儿简单的,书上生字多,念得慢,也不大懂。我买了本字典,现在会查字典了。”男娃说:“你俩都挺灵的,艺多不压身,多学点儿总是好的。有甚不会的,不懂的,就来问我。咱一人唱个曲,红火红火。我起个头。三十里明沙,二十里的水 ,……。”唱完干了门前酒,二蛋接着唱:“你在山的那一边,我在这圪梁梁上站,……。”狗子接着唱:“山在水在石头在,人家都在你不在,……。”酒喝上、肉吃上、曲唱上,三人放开了,话就多了起来。男娃说:“两位哥哥想不想到大地方转转。”二人齐声说:“想。”男娃说:“那有机会,我就跟爹提了。”狗子说:“上海好不好耍,我听说咱家坎肩在那儿卖得挺火的。”男娃说:“上海可好了,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晚上到处都是跳舞、唱歌的。人家唱得跳得跟咱这儿不一样,人家男的跟女的搂着跳,我给你俩唱两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两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笑个不停。二蛋说:“没咱镇北的酸曲好听。”狗子反驳说:“人家唱得柔情似水,软绵绵的,还有不一样的调调,好着呢,有机会我就想去上海听听。”男娃说:“大地方比咱这儿好太多了,天天有电影看,有戏听。那儿的轮船可大了,比咱住的房子还大。那儿的火车可长了,十几个房子大的车厢连在一搭,在两根铁轨上跑,跑得比马车快多了。金头发、蓝眼窝的洋人也可多了,一个个穿着洋装,人高马大的,可神气了。有比咱钟楼还高的房子,满街都是人拉的黄包车,人也可多了。可多人大晚上不回家,尽在街上游逛。咱这儿一到晚上,黑天打洞的,人家那儿,有路灯,街上跟快天黑那会儿差不多,能看清路,走路不用提个灯笼照亮。”狗子问:“那儿的女子栓整不。”男娃说:“栓整。一个个涂脂抹粉好打扮,走起路来,屁股扭来扭去的,不好好往前走。”二蛋问:“那你咋不引回来一个。”男娃不屑地说:“那些女子一个个爱翻白眼,整天鼻孔朝天瞅人,说话阴阳怪气的,白送我都不要。”狗子说:“听说榆生哥在那儿找了个婆姨,不晓得栓整不。”男娃说:“没见过,不好说。”二蛋说:“那儿的女子瞎好,都跟咱没甚关系,还是自家婆姨好。”狗子说:“春花姐把你拿得住住的,你回家敢说个不字。”二蛋说:“瞎说,我那是让着她。”男娃说:“春花挺好的,我听兰子说有了,多照应着点儿。”二蛋讪讪的说:“那还用说,就差洗脚了。”男娃跟狗子哄堂大笑,齐声说:“晚上回去一准洗,不洗,春花姐肯定不叫上炕。”瞅见喝得差不多了,羊腿也吃完了,男娃抢着把账结了,三人相跟着一路摇摇晃晃回了家。
榆钱开了,槐花也开了,柳絮飘得到处都是。小两口抽空跑去东山上踏春。闻着山上弥漫着的野草野花香味,两人追逐打闹个不停,好象又回到了儿时满街疯跑乱逛的时候。跑累了,小两口就坐在槐树底下的荫凉地儿歇息。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两人周围的山石泥土上,风不时吹过树梢挂着的绿叶白花,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地上晃动着。女子歇了会儿就起身去撸榆钱,准备拿回去拌着白面蒸着吃。男娃瞅了瞅高大的槐树,鼓足勇气往上爬,坐在树杈上对着婆姨喊:“兰子,瞅我爬多高,过来接着,我给你撸槐花。”小两口一个在树上扔,一个在树下接,忙得不亦乐乎。瞅着包袱装得差不多了,女子大声吼喊:“下来吧,够了,装不下了。”出了一头汗的男娃在树上晃着脚歇了会,准备往下爬,越爬越怕,都不敢往下爬了,女子给男娃鼓了半天劲:“快下来,有我呢,没事。”男娃又战战兢兢往下爬,一失手就直线往地上掉。
女子着急忙慌赶紧伸手去接,男娃还是掉到了地上。她只来得急用手托了一把男娃屁股,缓冲了下,就被带倒了。男娃哎吆一声,抱着脚踝一个劲喊疼,眼泪都下来了。女子脱下男娃鞋祙,在脚踝上摁了摁,男娃大喊:“疼,疼,别摁了。”女子没好气地说:“脚扭了吧,这下不能了,看你这瘦身板,我上去都比你强。”男娃气的小脸通红,眼泪都蹦出来了。女子说:“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你是男子汉大豆腐,好了吧。稍歇会儿就得回去,叫大夫看看,咋样了。”男娃鼓足勇气说:“好些了,扶我起来。”女子把男娃扶起来,男娃的左脚一挨地,又噢了一声:“走不了路啦。”女子小心地把将男娃扶到树跟前,叫男娃扶着树站好,把包袱拾掇好,背在男娃背上,叫男娃爬在自个儿脊背上,一用力就背上男娃大步流星往山下走去。男娃叫婆姨背着下山,脸都红了,把头埋在婆姨头发下面,就怕人瞅见笑话他。男娃闻着婆姨的发香,觉得特别安心:“好象有种家的味道。”小两口走走歇歇,好一会儿才下山,找了个相熟的医馆看了一下。大夫说骨头没事儿,给男娃贴了付膏药。两人叫住了辆过路的空马车,一会儿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