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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仇家恨当前,乔家人一心持家立业,刘家人忙于固业守成,女人虽说也忧心国事,但家事烦杂,男人不太上心,爹娘年岁大了,精神头不足,她只好上手处理各种烦琐事务:“生于乱世,当有做乱世人的觉悟。两家人捐钱捐物,支持抗战到底,还选送了不少青壮入军当兵,这事儿要支持。慢慢的,也不断有消息传回来,前方战事也没想象中那么紧张。小战不断,空袭不停,大的血战自打中条山血战之后,双方似乎都没了力气,那边有气无力的进攻,难越黄河一步,这边有气无力的防守,也难收复一寸失地。双方就在黄河两岸诡异地沉静下来。黄河无战事,子弟也是有进有退,不断在这个烈度不高的战场上历练,轮换着受训。两家的根基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牢固起来,一时看不出什么,往后总有些用处。有实力自然有话儿得好好说,有事儿得好好办,麻烦事儿就少了许多。”
平淡郁闷的日子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男人一直盼着有海涛的消息,去天津送货的空档,也曾到海涛的家里找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没打问到啥有用的消息。跟相识的同学朋友打问,也没人晓得海涛一星半点的踪迹。”
海涛有一天听说,有人在到处打问他的消息,就留了心,亲自去探查了一下。他远远瞅了那伙在街上行走的人一眼:“那不是好兄弟刘林吗,他咋跑山东来了。”他的心里一阵又一阵暖流涌动,恨不得立刻现身相见。他忍了又忍,叹了口气,硬下心肠,放弃了相见的念头:“如今大仇未报,刀口舔血,不适合叫好兄弟跟他一齐冒险拼命。”
他连夜紧赶着写了一封信,指派手下塞些银钱给刘林带着的伙计,交给他一封信,安顿他过了黄河,再跟掌柜的说是在潼关遇见个人交给他的:“吾弟见谅。兄实不忍弟与兄过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的日子,故未与弟前来相会。我在潼关公干,偶遇弟亦在潼关,见弟风采依旧,内心宽慰。
这些年,我拉起了一支队伍,走南闯北,东奔西跑,与敌军游击厮杀,誓与敌不死不休,兄亦毫发无损,弟勿念。
这些年,我心有感悟,顿觉海阔天空,与弟共勉。自由只是种理想中的理想,空中楼阁也,盛世亦难达成,乱世实难转圜。其不可与当今之时局同日而语,同向而行,弟切勿一味纯情,执迷不悟。一人意得自由,人心易变,终不得自由。众人意得自由,众志成城,方可得自由。审时度势,方可为人杰,成就伟业,终达自由之世界。
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终需托身于一支队伍。追随也好,自创也罢,有队伍,有钱财,有地盘,方可安身立命。乱世为人,从军如此,从政如此,从商亦如此。有队伍,有亲信,思想才能流传。有钱财,有实利,同道中人才能稳固。有地盘,有根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弟切记。
兄海涛敬上。”
男人无知无觉,失望地离开了山东地界,一路郁郁寡欢。过了黄河,进了潼关,他正在房中歇息,手下一个伙计说刚才有人交给他一封信,叫他交给掌柜的。男人拿过信,打开一看就傻了,愣在脚地上,一动也不动。半晌他才向伙计吼喊:“送信的人呢,快带我去找。”伙计支支吾吾地说:“那人放下信就走了,我不认得他。”男人疯了一样跑出去,在大街小巷到处找人打问。跑累了,他才停下脚步,扶住巷子里老旧的石墙,泪流满面,默默地平息着心中的烦躁,他从裤兜里掏出信笺,念了一遍又一遍,泣不成声。望着眼前斑驳老旧的石墙,他好象看到了几千年的历史时光:“是啊,几千年了,囯人难获自由。以一人之力,如何能力挽狂澜,硬生生达成自由之理想。扪心自问,过往不过是洁身自好罢了,什么时候跟自由沾过边儿。兰子就想得比我明白,好好过日子,做力所能及之事,不妄想改天换地,不妄想逆天改命,不妄想舍家弃业,不妄想毁家纾难。我确实应该静下心来,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儿,好高骛远,与事无补,与己亦无益。罢了,罢了。”
他走上荒塬,静静的看着脚下流淌而过的黄河水,想了许久,平复好心情,在天黑之前,回了住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叫齐伙计,一路急行,往镇北而去,他已经想通了,不再迷茫,他要回家,他已归心似箭。
海涛在男人离去那天,一大早就起来出了城,躲在西去大路近处的高地,拿着望远镜,悄悄地看着男人一行人从路那头出现,一点一点慢慢清晰起来,又一点一点渐行渐远,在路的另一头没有踪影:“再见吧,好兄弟,我终有一天会去看你的,你好好活着,等着我。”
他一路急行,回到驻地。沈凡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大哥,有人来找你,说是你的旧相识,老朋友。他如今有要事相商,久候多时了。我认得那人,也是个抗战团伙的人。那伙人比咱多多了,地盘也大。”海涛一脸迷糊:“谁呀,我认识吗,打过交道吗,来做甚,安没安好心。”他一路心思百转跟着沈凡进了屋,吃了一惊:“怎么是你。”那人笑着上前,搂住海涛抱了抱说:“拜识,好久不见。”海涛心中一凛,冷淡地说:“贵方如今势大,屈尊来访,礼下于人,必有所图,恐怕没什么好事儿吧。”那人哈哈一笑:“海涛,咱灵人不说胡话,明人不做暗事,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乔山可说了你不少好话。”海涛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敢提老汪,小心我一枪崩了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们尽干些提着脑袋不要命的事儿,老汪会死吗。你还有脸来,有脸说。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趁我现在还没改主意,赶紧滚。小凡,叫人把他赶出去,轰出去,抬出去,气死我了。”
那人也不恼,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我今个儿不为别的,是专程送弟妹跟小侄子过来的。你都不让我喝口水,吃口饭。你家里的事儿,我们也打听清楚了,你不想听听。”
海涛火冒三丈:“沈凡,人呢。”沈凡目瞪口呆,傻乎乎的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一激灵,赶紧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端庄朴素的中年女人拖着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进了屋。中年女人一进屋瞅见海涛,眼泪就下来了:“海涛。”一句话没说完,她就已经泣不成声。海涛上前擦干她脸上的眼泪说:“这些年,受苦了。这是东生吧。”中年女人把躲在身后的娃娃拉过来说:“东生,这是爹。”男娃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又跑到中年女人身后去了。海涛苦笑一声:“这小子,还认生呢,我可是你亲爹。”
那人上前拍拍海涛的肩膀说:“好了,好了。贤伉俪夫妻团聚,往后有的是时间叙旧。”海涛说:“老哥,多有得罪,海涵,海涵。”那人爽朗地笑着:“别文绉绉的了,有个正事儿跟你说。”海涛说:“沈凡,回头再拾掇你。赶紧去找个地方把人安顿好,指派人送点酒菜过来,都下去吧,把门关上。慧英,带东生去安顿好,有啥事儿晚上再说。”
两人坐下,海涛给那人沏了杯茶:“私情归私情,有事儿说事儿。”那人跟海涛嘀嘀咕咕半天,相谈甚欢。两人吃好喝好,海涛送那人出门,一脸凝重地说:“事儿我应下了,贵部的诚意我也心领了。都是为抗战,没二话,我说到做到。紧缺物资我会找人去收集,打通关卡运过来,也不用你们操心,纸币我也认,油盐你也备齐了。这买卖可长可短、可多可少,就看你们做得如何了。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长来长往,互通有无。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板荡识人品,潮涌现海深。只要你们讲道理,我也不会胡来。如果你们坑害了兄弟,我也不是吃素的。山高水长,一路走好,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