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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上课,王凌觉得挺新鲜的,首先是学校召集新生开了个欢迎大会,台上的人讲了些什么,王凌并不咋在意,他倒是更在意这礼堂够大的,比镇北的电影院还大,这里能容纳多少人呢,学校的大礼堂就这么大,不晓得人民大会堂那该有多大呀。生性不喜欢凑热闹个子又比较高的他从小到大习惯在后几排坐着,既没人能轻易瞅到自个儿的小动作,方便自由活动,又不引人注目,方便迟到早退自由来去。他照常随着自个儿的性子,跟怀远找了个最后一排靠边的位置坐着,悄悄跟怀远拉话,怀远,你这两天逛逛没。怀远说,天安门去了,长安街也溜了几圈,学校周围也转了转。王凌说,那你觉得京城咋样。怀远说,大,太大了,街道又宽又长,房子大得离谱,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我去过青岛几回,这比青岛大多了。我们学校也大,走一圈都要花好长时间,这个礼堂也大。王凌说,除了大,还有啥。怀远说,人多,感觉到处都是人,自行车都跟潮水一样,红绿灯一开,哗哗往前跑。王凌说,还有啥印象,怀远说,整齐,街道整齐,房子整齐,树都可整齐了,人也整齐,穿得干干净净精精神神,走路不紧不慢,说话不急不躁,也没什么打架骂仗的。王凌说,这叫秩序,叫规矩,这儿的人都讲规矩,什么事儿好像都有规矩,人规规矩矩的,事儿顺顺当当的,就是没几个人喜欢笑,大家伙儿却严肃得很,不管大人娃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瞅着叫人好笑。怀远感慨地说,想想还真是哦,地方大,规矩也大啊。
在两人的窃窃私语中,大会结束了。大会开完,接着开小会,老师宣布班上的干部,校规校训,在校的注意事项,学校的基本情况,课程的基本情况,课程表,鼓励大家伙儿积极进步,多参加课外活动,选择性加入兴趣团体。王凌注意到老师提到了一个新鲜事儿,英语角。
在这里研究历史,王凌接触到了有历史感的大街小巷,有历史感的大人小娃,京城的每一块砖仿佛都在讲述的故事,展示的存在。图书馆里的古典文献汗牛充栋,学富五车只是起步,懂个皮毛,没有辩识能力的人在书海中不是畅游,而是湮灭,一切认知都有可能会破碎,会被重组,那就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导师拨开云雾的指导,很多学生都有可能三观尽毁,彻底陷入黑暗沉沦,这是一个自杀学生最多的地方,站得高,不一定看得远,地面上的普通人茫然无知,反而不会被这种历史的沉重感压垮。
王凌学习很用心,看了很多书,想了很多事,有位讲党史的老师引起了王凌的注意,老师讲得很随意,很投入,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听同学讲,老师家是老革命,地下党出身,干得生活很神秘的样子。老师姓闫,叫闫东生,京城大院里长大的,王凌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个老师,经常去老师那转转,请教些党史上的问题,也写了几篇小块头的文章拿去向老师请教,老师很耐心很认真,时间长了,还聊了许多民国时候的事儿,说他老家是山东的,他父亲也在上海呆过一段时间。王凌很激动,临上大学的时候,母亲拿出来一个小盒子让王凌看,说你长大了,也该了解了解你的外公外婆了。王凌看了好几天,震惊,感动,无可名状的悲伤哀痛,眼泪流了好几回。的外公那瘦弱的身体里究竟藏着多大的一团火,能不被烧死吗。王凌试探着问老师,您父亲叫啥呀,老师说他父亲有很多名字,年轻的时候叫闫海涛。王凌又试探着问,你家老爷子提过一个叫刘林的人吗。老师想了半天,定定的看着王凌愣住了,你不就是镇北人吗。老爷子找了好多年,一直都没找到一个叫刘林的人,那是老爷子的一位好兄弟,好多年都没联系了,现在他过得咋样。王凌黯然地说,外公早死了。
周末下午闫老师来宿舍叫王凌,说他家老爷子想见见他。跟着老师坐公交到了一个地方下了车,两人相跟着扯些闲话,七拐八拐进了个小四合院,王凌瞅见一个正在院子里浇花的老人,年岁跟强子差不多,老师说这就是他家老爷子,老师把学生跟老爷子叫进屋,倒了杯茶水递给王凌,叫学生坐下拉话。老爷子定定看了半会说,象,真象,跟刘林那会儿太像了,都是老实巴交的好娃娃。你外公是叫刘林吧,跟我说说。王凌把从外婆跟母亲那儿听到的故事给老人说了一遍,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说完半晌没吭声,屋子里的光线很好,照在茶几沙发上映射出许多光影,屋子里很简单,几件老式的木头家具,几盆绿叶,有几盆开着小碎花,屋子里很干净,远处顶头有个大书架,摆满了书,一张写字的木头桌子上摆放着些文房四宝,跟前有一把旧式的木头椅子,
王凌暑假回家跟一家人说了这事,母亲说,把那盒信给老爷子捎去,那都是你外公写给他的,还有他写给你外公的信。小心些,别弄丢了。
回了学校,王凌找闫老师说有些东西要亲自交到老爷子手上,老师在办公室等着放学叫上王凌回了家,王凌到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郑重地用双手端着递给老爷子说,大爷,这是我外公给你的信。老爷子摩挲了半天木盒子,放在茶几上说,好娃娃,以后多跟你闫老师亲近亲近,有空长来陪陪老头子说说话。打那以后,两家人就开始长来长往,爸妈也来过几次,拎了很多镇北的土特产,王凌没事就去看看老爷子,帮忙干些生活,还做了镇北的吃食叫大家吃,感觉又多了个外公。
闫老师过后跟王凌讲,爹看了那些信流了很多泪,还大病一场,住了一次院,心心念念叫我照应好你,说那会儿可想去镇北看看好兄弟,可起初诸事繁杂,干得又是保密工作,不方便与正常人来往,叫人摸了跟脚,后来解放了又被组织上指派从上海跟随逃亡香港的人继续去香港干保密工作,再后来就被人构陷叫回来蹲了大牢,一蹲就是二十年,平反出狱后叫人打问刘林的情况,说人早死了,婆姨改嫁了,过得还不错,刘林的事儿也平反了,爹就说不打扰人家的生活了,说心里话,老爹可能觉得心里有愧,不敢面对你们,觉得做大哥的没用,叫兄弟冤死了,真真是没了下场。
大学的生活很精彩,王凌非常向往外公外婆的文学社,毫不犹豫就加入了学校文学社,跟一帮伤春悲秋反思社会反思人生有文青病的男男女女打交道,一天天也浪漫起来。
他白天上课泡图书馆,晚上跟一帮小年青谈情说爱,瞎说六道,谈天说地,纵论天下,幻想浪漫,抨击时弊,心里被无数的念头充斥着,脑子一时半刻也闲不下来,充实而满足。
每周末只要没事儿,王凌就准时准点到闫老那儿过上半天,吃上一顿中午饭。老人家把他当自家孙子看待,常跟说闲聊那个烽火连天的动乱年代,聊天津,聊青岛,聊上海,甚至香港。家里的儿孙时不时就会过来陪老人家,王凌认识了不少人,也明白闫家也是个大家族,虽说那会儿惨遭灭门,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有些漏网之人,如今渐渐棸拢在闫老周围,有现实的缘由,也有情感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