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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的梧桐树叶陆陆续续开始飘落,铺满了人行道。天气阴沉沉的,王雁走在路上,心里灰败得跟天上的铅云、地上的落叶一样样皆:“小舅在的时候,还可以去找他聊聊。可小舅出国了,二舅就压根儿不太理睬自己,成天不晓得在忙些甚,每次见面都是吃个饭、给点儿钱、敷衍了事。大哥回上海了,天高皇帝远,哪管得上自个儿,管得了自个儿。就是跟他们说了,又能如何呢,这事儿咋就成这样了呢。
回想刚进校门那会儿,就晓得玩乐,唱歌、跳舞、谈恋爱,多开心。那么多追求者,个个众星捧月围着转,我咋就鬼迷心窍瞅上个他。他有啥好的,不就是帅一点吗。记得那会儿班里的女生都说他咋样咋样,出双入对那会儿,多少羡慕嫉妒的眼光,自个儿好象当初还挺得意,觉得跟他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时候。哪曾想,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只是自个儿犯傻气,还以为人家只喜欢自个儿一个呢。如今想来,那些路人的目光哪是羡慕、嫉妒,分明是怜悯、惋惜。
相处了那么久,咋就没发现呢。直到他不再来找人家,主动去找他看到他跟别的女生泡在一起,才明白咋回事儿。同宿舍的好友彤彤看见人家在那儿哭,也不吃饭,劝解的时候,才道出了真相。校园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那人有好多好多女朋友。男生说得更恶心,说这世道真不公平,旱得旱死,涝得涝死,也不晓得哪个女生又投了怀、送了抱。听说那人喝多了还有一句豪言壮语,不谈一个加强连不算本事。愿来自个儿就是自作多情,就是人家森林里一颗不起眼的杂树,哪有什么可炫耀骄傲的。如今回想起来,彤彤不晓得劝了多少回,当时咋就鬼迷心窍,毫不在意,从来没怀疑过他的险恶用心。如今想来,所幸人家女朋友多,不咋上心自个儿,也就吃吃饭、喝喝酒、跳跳舞,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受人愚弄的滋味真不好受,那些甜言蜜语一想起来真叫人恶心,不晓得重复了多少遍。可咋就忘不了他,总想他能来找自个儿,痛心疾首、痛改前非,说只喜欢自个儿一个人呢。可这是不可能的,那人说过,要阅尽天下女,赏遍天下花,这是人话吗。”
王雁郁郁不得劲了很长时间,这个时段有个男生闯入了他的生活。大三要去实习了,她被分到了一个农村营业所,乡上有许多单位,有乡政府、医院、农场、保险站、农机站、信用站、供销社、工商所,年轻人很多。她跟另一个男生过来的,她住了个单间,男生跟营业所的一个后生同住。出来进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回生二回熟,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就成了朋友。没想到主任一分派,他还成了王雁的师傅,手把手教她点钞打算盘,记账做报表,王雁觉得这人挺不错的“这人长得周周正正,不太喜欢说话。除了干生活,就是看书、做笔记。干干净净的,做事一丝不苟、兢兢业业。说话老实本分,一句多余话都没有。”王雁觉得挺好奇:“二十出头的人,咋像个小老头,生活一点儿趣味都没有。”她问所里的女人,女人们咯咯直笑:“小张就是个书呆子,没考上大学,他妈在咱支行工作,他也就进了银行,被分到了咱这儿。他心眼儿挺好的,谁有个啥事情,都愿意找他帮忙。做事也上心,年年先进,次次比赛都得奖。小刘你说,这样的好后生上哪儿找去。可惜啊,在咱这营业所窝着,听说在城里头谈了好几个对象都吹了,难为他了。”
王雁对这个谜一样的师傅上心了,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可一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着法。有一天,营业所的出纳说:“库款少了一千块钱,整整一把十元大团结。”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所里的人翻箱倒柜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支行来人一个一个盘查,还是没找到,就怀疑到了实习的两个人身上。保卫上的人找王雁谈话,王雁起先很镇静,没当回事儿。谈了几次,跟她谈话的人就不耐烦了:“王雁,有人说了,他看见就是你拿的。交出来就没事儿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学生。”她心中这几天郁积的怒火一下就上来了:“你们咋能这么给人泼脏水、冤枉人呢,有证据吗。谁说的,叫他出来跟我对质。”保卫上的领导说:“这就不必了,跟行里的领导汇报过了。你把门打开,我们要去你住的地方搜查一下。”王雁彻底愤怒了:“好啊,脏水泼到我头上来了,欺负我一个实习学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所有人住的地方都搜一遍,为甚偏偏就搜我一个人住的地方。”保卫上的人说:“只有你跟管库的一个人住,库房、守库室、办公室都搜查过了,你就配合一下吧。”王雁站起来大声吼喊说:“不行,要搜大家伙儿一齐搜,我可背不起这口黑锅。要想单独搜查我住的地方也不是不行,行里去公安上报案吧。有了搜查令,你们想咋搜就咋搜。否则,谁敢搜,我就跟他没完。闹出人命来,你们怕不怕。”声音太大了,全院的人都出来站在院子里看,后生听明白了,他大声地院子里吼喊:“这事儿跟王雁没一丁点儿关系,她没有拿到那把钱的可能。大家伙儿说说,一个来咱所里实习的人,首先她接触不到库箱跟钥匙,其次钱是白天丢的,她那天就没进过办公室跟库房,咋可能把钱拿走。我赞同王雁的说法,要搜大家伙儿一齐搜,我们不能平白无故污毁一个大学生的清白。”保卫上的人皱了皱眉头说:“你咋知道她没进过办公室跟库房。”后生说:“我是她的临时师傅,她的一举一动我都关注着,何况那天我一整天都在所里,没出过这院子。”保卫上的人说:“那你说钱去哪儿啦。”后生愣了愣,想了一会儿说:“这事儿我这几天也在考虑,我觉得没人拿这钱,这钱就在办公室里。”保卫上的人没好气地说:“里里外外都搜了好几遍了,你又不是不晓得。”后生坚定地说:“那就再找一遍,把办公室的东西都拿到院子里来,再仔仔细细查一遍。”保卫上的人不满地说:“那还是找不到咋办。”后生狡黠地一笑:“凉拌,找不到就一直找下去,一直到找到为止。”保卫上的人气乐了:“好,好,听你的,再找一遍。看找不到,劳师动众,你咋收场。主任,叫人动手搬东西。”王雁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心里暖洋洋的,对这个便宜师傅打心眼里佩服:“真是个滑头,片叶不沾身。不过为人还是挺义气的,心眼儿真好。”男的都去抬家具,女的都去搬零碎,王雁一步也不上前,就在院子里远远看着。桌子搬出来了,柜子也搬出来了,抽屉都抽出来放在地上,突然有个人惊喜地说:“找到了,咋跑这儿来了,找死人了,谢天谢地。”大家伙儿凑上去一看,保卫上的人用手电筒把桌子里头又照了一遍。大家伙儿议论纷纷,后生过来跟王雁说:“对不起,冤枉你了,别在意。事情搞清楚了,就是家具太老旧,那天收的钱太多了,出纳把抽屉往里一推,一沓子钱就掉到了桌子挡板里,一层一层往下掉,一直落到了最底下的一层抽屉后面。王雁瞅了瞅他,低下头悄悄地说:“搞清楚就行了,还是要谢谢你。”后生挠了挠头说:“我们做的不对,你别太在意。行里也是太着急了,急于求成。家丑不外传,只能自己悄悄处理,你理解理解我们的难处。”
这场风波过后,所里的人跟王雁更亲近了,主动跟她拉了许多业务上的事情。她的操作能力一天天见长,人情世故也明白了许多。她也明白那个指证自个儿的人不可能是别人,肯定是跟她一搭来实习的那个男生:“人家跟自个儿都是一样讯问的,男生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人啊,压力过大肯定就崩了。胡咬乱攀、推卸责任,也是人之常情。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到底,自个儿也没伤个皮皮,没吃啥亏。经过这事儿,还认清了一个人,挺好。自个儿遇事不慌,据理力争,表现也不赖。我们老刘家的女人个个彪悍,自己算是最温柔的一个了,嘿嘿。”她越想越得意,不自觉地就笑出了声。
她上心了,又一次对一个后生上心了。后生还是一如既往、不卑不亢,认真地教照她。实习很快就结束了,她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营业所的所有人,后生把她的行李帮她拎上车,平静如常地挥手送走了两个过客,继续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繁杂而沉闷的工作。
她回了学校,总也忘不了那个后生。她每个月都给他写一封信,他也每次给她认认真真回信。两人从未提及感情的问题,王雁是没想好,后生可能是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