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自己而言,有李太妃在前顶着,还有先帝遗诏,事后,即便少帝当真怪罪,他也完全可以用身不由己来求得少帝的宽宥。
最重要的是,时至今日,少帝虽还未公然和摄政王交恶,但他内心必然已是有所戒备,这一点,确信无疑。
高贺这头老狐狸,他胆敢如此行事,也是看透了这一点,又认为只要除去束慎徽,少帝将来便可由他拿捏在手。于是这个行动计划,便就如此策划实施。
兰荣什么都算过,甚至算过事成之后,他当如何去对付李太妃和高贺,唯独没有算到少帝对此事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巨。
他骇得面无人色,又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扑跪在地。
“陛下!万万不可!”
他不顾一把地抱住了束戬的腿。
“陛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地步,难道陛下还会以为撤了人手,便就什么事也没了,你们便能回到过去?纵然陛下愿意,他也不会放过,必然不死不休……”
这时贾貅带着人冲了进来:“陛下!”
“贾貅听令!胆敢阻拦朕者,杀无赦!”
兰荣见少帝低头,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顿时想起去年岁夕之夜自己险些被他一剑刺死的场景,打了个寒噤,手一松,人便被他踢开。
贾貅反应了过来,见少帝朝外狂奔,急忙跟了上去。
李太妃这时被人扶着,终于也气喘吁吁地奔到近前,她的面容铁青,两颊松弛下来的肉在不停地颤抖:“快!快带人,务必去把皇帝拦下来!有事老身担着!这回若是坏了事,叫他逃过,皇帝或可无事,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别想好!”
兰荣知个中利害,仓皇从地上爬起,追出寝宫,跟着往南门的方向追去。
帝宫到皇宫的南门,隔着三道宫墙,门禁不下十来处,平常走路,即便快走,取最近的中间直道,至少也需一刻钟。
贾貅一路高吼前方速速开门,守卫迅速照办,束戬狂奔,通行无阻,一口气冲到了最外的宫墙前。
不料,就在南门不过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又慢了下来。
南门到底怎么回事,贾貅方才已经猜到了。
他虽是少帝的人,如今摄政王和少帝隐隐势同水火,但他内心对摄政王夫妇却颇为敬重,如今外面的传言,总令他感到有些不大真实。他知少帝是要去阻止即将就要发生的那场杀戮,方才暗暗松了口气,恨不得插翅飞到才好,到了这里,却发现少帝停住,不禁一怔,跟着停步望去,见他一手扶墙,喘息着,红着眼道:“你立刻替朕传令出去,谁敢杀他,朕必株连九族!”
他顿了一下,“你再亲自带人送他回王府,等朕的命令!”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贾貅便知这是软禁的意思。
他的心一沉,但还是立刻颔首:“遵旨!”
他转身,带着禁卫继续疾奔冲出宫门。
束戬下完了命令,目送贾貅一行人背影消失,腿一软,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连站也站不住了。
他背靠着宫墙,慢慢地软坐在了地上。
“陛下!”
兰荣追了上来,见状,吃不准到底出了何事,不敢再出去,只能跪在一旁,心里盼着高贺那里千万不要出差池。
刻点一瞬一瞬地过去,束戬始终坐在宫道之上,宛若石化。他的近旁是陪跪的兰荣,再过去,远处是一长溜跟着到来也跪地的宫人和侍卫。
皇宫钟鼓楼的方向,缓缓地响起了寅时六刻的鼓点之声。
往日这个时间,束慎徽已入了南门,正在去往文林阁的路上。
片刻后,兰荣看见贾貅狂奔着回来,心不禁一阵狂跳,却见他一口气冲到少帝面前,禀道:“陛下!摄政王不见人!他并未从那里入宫!”
束戬猛地抬起头,愣怔了片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外奔去。
他冲出南门。
天仍是黑。御道之上,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天光微晓,五更将至。
百官如常那样,陆续从南门入宫,最后齐聚在了宣政殿外。
今日的这个朝会,必然不会轻松。
上从贤王方清,下到末位的普通官员,人人不敢放松。等待升殿之时,意外发现,平日从不缺席的摄政王,今日不知何故,人还是没有到来。不但如此,兵部尚书高贺和兰荣,这二人不知何故,也不见人影。
众人未免意外,低声相互议论。
这时,五更正鼓响起,殿内发出了一道悠扬而清越的升殿之声。
百官立刻噤声,迅速列队,照着次序步入大殿,意外看见殿内有人。
那人静立在大殿最前靠近丹陛的地方。
殿内明光照来,在他脚下,拖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的阴影。
正是摄政王束慎徽。
原来他早已到了。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一个人提早入内,站在了他的位置上。
待百官各就各位,束慎徽如常那样,望向殿侍,用平缓的声音,开口说道:“请陛下升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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