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晒了一下午,可离开这一行看起来却是格外的轻快。
……
十八娘这会儿就没那么轻松了,她皱着眉头坐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今晚上母亲把十九娘抱到了她房中?”她颤声问道。
丫鬟连忙小声道:“不是抱过去养,只是叫姨娘带过去给夫人看看,看看规矩学得怎么样。”
“哪里是看看那么简单?十六姐不会回来了,她身边没有旁的女儿,十九年纪小,她定是想要给十九娘个嫡女的身份,将来也好嫁的高些。”十八娘眉头皱的死死的。
“都是女儿,这么偏着向着不好吧?若是十九娘都能记在夫人名下,博个嫡女的名分,那娘子您凭什么不能呢?”丫鬟歪了歪头。
十八娘眯了眯眼睛,“这哪有什么公平可言?还不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能跟夫人讲理去?她从来都看不上我姨娘,也看不上我。若是我不能给她带来好处,她凭什么让我高嫁呢?十九娘毕竟年纪小,现在笼络也还来得及。她自然是想笼络了十九娘的。”
丫鬟愁眉苦脸。
主子嫁不好,她们这些陪嫁的丫鬟,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也得不到好处。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丫鬟小声道。
十八娘笑了笑,“办法自然是有,换位处之,如果我是母亲,我也会想要一个对我有利的女儿在身边。她能为我带来好处,我也不介意给她一个嫡女的名分。”
丫鬟瞪眼看着十八娘,“娘子有什么谋划?”
“若是叫母亲知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正因为我年纪比十九娘大,所以我能给她,给萧家带来的好处也比十九娘大,你说,她会不会给我个嫡女的名分呢?”十八娘笑着问。
丫鬟闻言,连连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娘子。
“我叫你打听南平公主驸马爷的事儿,你打听的怎样了?”十八娘忽而问道。
丫鬟连忙道:“王驸马爷原先是工部侍郎,入了南平公主的眼之后,尚了公主。工部侍郎也不做了,整日里闲闲散散。南平公主是什么人,娘子也是知道的,家里养了好些个面首,在外头也甚是风流。王驸马整日里郁郁寡欢。”
十八娘点了点头,“嗯,这些个事儿,似乎以前也听他们嚼过舌根子。他和寿昌郡主有什么来往?”
“原本是没有来往的,也不算熟悉。寿昌郡主和南平公主打小不对付,常常挥鞭子动手。可后来却不知怎的,竟要好起来,寿昌郡主得了城南曲江池那边儿的一顷之地以后,那规划设计的图纸,就是王驸马给画的。”丫鬟说道。
十八娘挑了挑眉梢,“我只隐约听说,皇家园林那芙蓉园是王驸马设计的,没想到,她小小的一顷之地,竟也是驸马的手笔?”
丫鬟连连点头,“这就可见其有交情了!”
十八娘轻笑一声,“不怕他有交情,城南一顷之地怎么了?不还是被圣上给收了回去?”
“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娘子怎的忽然打听?”丫鬟问道。
十八娘眯了眯眼睛,“王驸马本就擅工笔丹青,在工部任职的时候,也颇有才名。人长得更是丰神俊逸,不然南平公主也不能看上召为驸马。寿昌郡主身边的丫鬟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觊觎驸马爷?”
丫鬟听的一愣,“郡主身边的丫鬟?”
“我今日正瞧见,那丫鬟和驸马爷在假山旁私会,两人眉目传情,驸马爷脸上一片红晕。那贱蹄子欲拒还迎,脸上媚态横生,叫人看着不爽。”十八娘的语气里分明透出一种嫉妒的意思。
丫鬟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不敢插言。
十八娘轻哼一声,“我看驸马爷的意思,定然还会再来与那丫头相会……”
“娘子今日既瞧见。怎不抓个现行?”丫鬟小声问道。
十八娘摇了摇头,“今日只有我一个人,如何能行?我既是要讨好母亲,自然得把这个人情送到母亲的手里。”
十八娘眯着眼睛,暗暗谋划。
夜色渐渐深沉。
萧家沉静在漆漆夜色之中。
忽而有个黑影,蹭的越过高墙,无声无息的滑入萧家院内。
他像是对萧家的地形十分的熟悉。
辗转腾挪之间,比鸟儿还灵敏轻盈。
眨眼间,他的身形已跃至数丈之外,竟连看家的大狼狗都没有惊动。
萧玉琢这会儿已经睡下。
窗边却忽有笃笃之声。
萧玉琢迷迷糊糊,以为是梦中下雨了,她正要喊外间的梅香去看看。
却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那敲窗的声音甚是有节奏。
她起身下床,快步行至窗边。
她自以为自己脚步很轻。外头那人却明显是察觉了她的靠近,在窗户缝里低声说道:“玉玉,是我。”
萧玉琢伸手拉开窗扇。
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像是没有重量一盘,飘忽而进。
萧玉琢借着窗外静好的月光,看着这脸面俊逸的人,“景将军大半夜的,出来遛弯儿啊?”
景延年看她一眼,忽略她语气里的调侃,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抱得紧紧地,好似一松手,她就会又从他面前逃开了。
“勒死了……快,快放手!”他身上浓郁的雄性气息,霸道又凛冽。
萧玉琢脸面贴在他胸前,听闻他呼吸粗重,立时整个人都热起来。
她扯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拉开。
奈何两个人的力量悬殊太大,他不松手,她全完的无可奈何。
“知道你想我了,快放开吧!”萧玉琢只好放缓了语调,还有几分撒娇讨饶的味道。
景延年这才闷笑着,放缓了手臂,他垂眸看着她。
月光从窗口落进,好似漫天星辰也落进了她的眼中,她眼眸清亮,虽脸上还带着睡意,眼睛却那般明媚。
“你一路而来,可还好么?”景延年沉声问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破坏我南下的计划?”萧玉琢问道。
景延年闻言,脸色一沉,“我就这般不值得玉玉信任么?”
萧玉琢轻哼一声,“你向来自负,想着借自己的功劳,能换得圣上向你妥协,你自信不论何种情形,都能保护我母子不受伤害。”
景延年眉头蹙起,“虽然我有此自信,可我又怎么可能出卖你?乃是纪王……我不曾想,纪王看起来平和无争,原来早就……”
萧玉琢轻哼一声。
当初她被袁江涛从先太子手中救出来的时候,先太子也说,是纪王殿下把她的消息告诉了当今圣上。
如今看来,这话是没错了。
“我见过先太子了。”萧玉琢突然说道。
景延年闻言一惊,上下看她,“他可曾伤害你?”
萧玉琢轻嗤一声,“你是个香饽饽,他指望着利用我说服你归向他,倒戈伐圣上,怎么可能伤害我?”
景延年看着她,不知她这话究竟是夸他,还是骂他又连累了她。
一向英明睿智的景将军,面对着小小女子的时候,却一脸的忐忑,束手无策。
“玉玉,我知道我如何保证你都不会相信,所以,好听话不必说的太多,我会证明你回来的选择没有错。”景延年缓缓说道。
萧玉琢瞥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重午呢?他……听闻你今日带他一起面圣?”景延年问道。
萧玉琢点了点头,“他不怕生,圣上似乎也有些喜欢他。”
“宫里多年没有添过孩子了,圣上看到这么大的孩子,自然喜欢。更何况我重午那么聪明可爱……”
景延年还未说完,萧玉琢便笑着打断他,“不过你可知道,今日圣上问其重午,他爹是谁?”
景延年立时一凝,瞪眼看着萧玉琢,“他,怎么说?”
萧玉琢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说,他不知道。”
景延年立时双手收紧。紧握成拳。
当初得知萧玉琢怀孕,他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和离,宁可屈尊降贵的住到城郊别院近旁。
他也曾说过,因为自己小时候所经历的那些磨难,所受过的那些白眼。让他越发想要做个好父亲。
不能叫自己的儿子,遭受自己儿时经历的苦楚。
未曾想,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儿子竟说……不知道他爹是谁?!
萧玉琢看着景延年抿紧的唇,黑沉如墨的眼睛,又缓缓说道:“他还说,知道自己的爹是个大将军,这么大。”
萧玉琢伸手在自己面前比了个小圈儿。
景延年哭笑不得,“是我愧对了你们母子,日后定会照顾好你,也照顾好他,再不叫他受分离之苦了。”
“如今你能接受我经营甚广之事了?”萧玉琢立时问道,“还是说,等你平定了叛军,复娶我的时候,我在外一应经营都得交出去?”
景延年皱眉看着萧玉琢。
这事儿,都不能缓缓再说么?
如今月色清朗,凉风徐徐,夜深人静……
多么浪漫美好的氛围,非要提这些恼人的事儿么?
“平定了叛军,你还要那些经营势力做什么?难道我堂堂大将军,堂堂吴王,连自己的妻儿都养不起么?”景延年沉声说道。
萧玉琢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略冷了些。“复娶的事儿,也许你还得再想想。”
“玉玉,你……”景延年只觉一口浊气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从咸阳分别,到纪王抖露她还活着,到圣上命纪王送她回京,再到如今……
他对他们母子的惦念担忧,犹如滔滔江河。
为什么本该是温情脉脉的见面,三言两语就能弄成这个样子?
景延年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重午呢?怎不见他在内室?”
萧玉琢打了个哈欠,“阿娘带着他玩儿了一下午,他跟阿娘混的熟,阿娘纵着他,他说我太凶没有阿娘待他好,赖在阿娘那里不肯回来。”
“会不会闹到长公主?”景延年低声问道。
萧玉琢摇了摇头,“我看阿娘高兴得很,菊香说了,只好阿娘心情好,比什么都好。”
景延年点点头。
“时候不早,你赶紧走吧,萧家护院颇多,你别再被人当贼给抓了。”萧玉琢推他道。
景延年却眼眸沉沉的看着她,“玉玉,你这是在担心我对不对?你心里其实也很记挂我的对不对?”
他这会儿身上的沉稳之气,一丝不见。
男人有时候也很幼稚,倒像是讨糖吃的小孩儿,满脸的骐骥。
萧玉琢撇撇嘴。“谁说我是担心你,万一你被抓了,拖累的不还是我的名声么?我如今在萧家,过得可是寄人篱下的生活。你见那个出了嫁,再回到娘家的人不受白眼冷遇的?”
景延年脸上的骐骥被她一锤击碎,且他眼中有愧疚自责,“我不知道圣上会由此安排,我去求圣上……”
“别!”萧玉琢连忙拉住景延年,这人真是,都分不清楚那句是真的,那句是玩笑话么?
“在萧家也挺好的,起码可以陪陪爹爹和阿娘,先前诈死,实在是伤了他们的心。”
景延年点点头,“我定竭尽全力平定叛军,早日迎娶你回去!”
萧玉琢垂眸笑了笑,没有作答。
景延年却还有些不放心,不确定的看着她,“你回长安城来,是打算好好再嫁于我的吧?”
萧玉琢暗暗翻了个白眼,男人在感情上都这么蠢?这么迟钝?还是有些男人迟钝的较严重?
“你快走吧!”萧玉琢往窗外推他。
景延年伸手握住她的手,临着窗边,猛地将她拽进怀里,拢在胸前。
萧玉琢的手恰按在他健硕的胸肌上头。
如今夏日,衣衫单薄,隔着又凉又滑的衣料,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胸肌的触感轮廓。
男人那种强势彪悍的气息,全然将她笼罩。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
她在他怀中不由嘤咛一声。
景延年浑身一僵,不由更是霸道的掳掠着她口中的空气。
萧玉琢的身子在他怀中变软,气息急促灼热。
“玉玉。”他的手探入她薄薄的衣料,听着她在他胸前娇喘,不由自主的喃喃着她的名字。
萧玉琢抬眼看他。
月光落入她眼眸,她眼中迷蒙,带着醉人的味道。
景延年觉得自己再不放手,可能真的舍不得走了。
他嗓子里灼热发干,咽了口唾沫,他放开萧玉琢,“明晚再来看你。”
萧玉琢轻哼一声。
他跳出窗外,回眸深深看她一眼,纵身而去。
萧玉琢看着他渐渐在夜色中,如御风而行的鸟一般,飘忽不见。
不由叹息,孩子都两岁的老夫老妻了,却还要像是偷情一般,还真是……有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