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我跟老何请了假。”
宁培轩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拉过她的手腕问道:“那你一会儿还走吗?”
看着他眼里微微的期待,叶沛琪盘腿坐在了地上,用另一只手托着腮,摇了摇头。
“我晚上再回去。”
宁培轩好像终于放心了似的,闭着眼点了点头,然后往下面缩了缩,盖上被子睡了。
一下子,房间里只剩下窗帘被风吹起的“沙沙”声。
叶沛琪一直看着他的睡颜,平时看惯了他高傲清冷的模样,现在这样安静的如婴儿般的他反而让她有一丝不习惯。
奶白色的皮肤上因为高烧而染上了红晕,眼睫轻颤,眉头稍稍皱着,他睡得并不安稳。
眼下有一片乌青,说明前几天他并没有睡好。
是失眠了吗?
就在叶沛琪以为他都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如梦呓般地话语清晰地传入了叶沛琪的耳中,也让她失神了片刻。
算了,早在刚才他接电话的那一刻自己怕是已经原谅他了吧?
那种害怕到呼吸都快要停止的窒息感,那种一想到可能无法再次见到他的绝望,她再也不想体验哪怕一次。
对他,她好像总是格外宽容。
经历了这一次,她才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喜欢身边的这个少年,也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害怕失去他。
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她这辈子不过是想让他好好活着,顺带着喜欢上她而已呀。
低头看着少年拉着她的那只手,骨骼分明,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指尖处有一些小茧子,应该是他曾经练钢琴留下的吧?
可他曾经也正是用这样漂亮的手,结束了自己年仅30岁的生命。
叶沛琪伸手把少年垂在额头前的细碎刘海往两边理了理,他的脸很小,敷在额头上的帕子感觉已经盖了他一半的脸,而少年冷硬的脸部线条,又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她抚摸着少年清瘦的脸颊,想起了一件事,表情突然变得很沉重。
刚才她下楼去接水时,在厕所的垃圾桶里看到的一把刀,还有洗漱台上,一瓶没有盖上盖子药瓶,上面全是英文。
那些的专业名词她虽然不能全部看懂,但是她知道“depression”是抑郁症的意思。
他是一直在吃药?还是最近又发作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染上了浓浓的担忧。
摸了摸敷在他额头上的帕子,已经不怎么热了,她又重新过了一次水,给他敷上去。
过了一会儿,盆子里的水也不冷了,她又下去重新接了一盆水上来。
就这样,上上下下几次,她也累了,困得眼皮子不住地打架。
......
宁培轩一觉睡到了晚上7点过,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只有一盏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探了探额头,他发现自己除了身体还有些绵软以外,已经不发烧了。低头发现叶沛琪趴在床边,抱着自己的一只手睡得很香甜。
突然觉得一阵口渴,但又不想打扰她,他有些艰难得侧过身子,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的动静吵到了叶沛琪,但是她太累了,所以只是抬了一下头,又埋下去继续睡了。
宁培轩极淡地笑了一下,看着她,这几天烦躁的心好似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他从昨晚开始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他已经连续两天失眠了。
今天上午强撑着考完试后回到了家里,他把窗帘拉得死紧,然后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他的整个大脑都在叫嚣着疼痛,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像有人用锤子在重击自己的胸腔一样。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到了那些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嘲笑,他们嘴里骂着自己“疯子”,骂自己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些他都不在乎。
可是他突然想到,她这几天没有理他,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和她的朋友们坐在一起,把他的事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在背后骂他嘲笑他?
一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把自己使劲埋入枕头里,恨不得闷死自己。
毋庸置疑,他想死。
他像从前一样,心里想着,人被火车碾压过去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会痛吗?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一刀,血液慢慢从身体里流光的感觉又是怎样呢?
想到这里,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厕所的镜子前,手上正拿着一把刀。
当他正要往他的手腕上割去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但是他知道那是谁。
上一次她喝醉时,他不但用她的手机打给了林静如让她来接她,还打给了自己并且删除了她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从此,这个号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即使没有备注,他也能背出来。
第一通电话直到挂断,他都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着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的手机屏幕。
他知道,自己的抑郁症复发了,他很痛苦。这个时候,他本已经万念俱灰,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但是她的一通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他想起了那个对他好得不得了的女孩,那个说喜欢他的女孩,那个如宇宙中的星辰一般在他灰暗的人生闪闪发光的女孩,他犹豫了。
打电话的人似乎特别有毅力,像是他不接她就会一直打的样子。
最后,他还是接了,接通后,那个女孩声嘶力竭地哭着说“我找不到你了”。
那一刻,他在想,如果他死了,她该去哪里找他呢?
如果一直找不到他,她是不是会一直很难过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些卑鄙地想: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就要让她难过一辈子,他要让她记住他,永远。
可是他舍不得啊,他舍不得让她难过,看到她哭,更痛苦的人是他。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放不下她。
所以他把刀胡乱扔进了垃圾桶,打开柜子,拿出里面的药,就往嘴里塞。
......
宁培轩悠远的目光从漆黑的天幕转到了面前女孩光滑白皙的侧脸上,情不自禁地起身,在上面印下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还好,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