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遇轻笑,对着蔺端说:“我没说错吧,什么臣子,都是棋子。”
蔺端沉默着,他当然知道皇帝想要什么,但他却在想,利用他去离间总比利用祁斯遇好。
蔺珏不管蔺端,开口教育祁斯遇:“不论在哪儿,还是要慎言。父皇毕竟是天子。”
“可这天下不是他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祁斯遇说完这话就离开了那儿,蔺端本想去追,蔺珏却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蔺珏现在干脆,什么话都挑明了说,“这个皇位,我想要。但对阿遇,我没有那份心思。她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珍惜的是当年的情,你、我、她,我们三个人的感情。”
“好,二哥干脆,我也不藏着掖着。我只想要她,其他什么皇权富贵我不在乎。”
讽刺的是:那天晚上有两个人说话,两个人都说了真话,又在某一天都成了假话。
祁斯遇回去得早,长公主倒很是开心。九月初六祁斯遇即要启程送亲,如今已是初三了,作为祁斯遇的母亲,她也希望祁斯遇能多在她身边待一会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实在不假,长公主一面不希望女儿又要远行,一面又放心不下蔺妍独自和亲。几人的行李大多都是她亲自装好的,装装取取好不纠结。
长公主正收拾着,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今年不会再错过了。”
“错过什么?”祁斯遇看着收拾包袱的母亲,对此话很是不解。
“母亲都有五年没陪你过生辰了,今年是第六年。”
祁斯遇心里一酸,开口宽慰她:“母亲放心,明年斯遇一定老老实实待在京城,老老实实待在母亲身边。”
蔺辰芸拍拍女儿的手,努力朝她微笑。“好。明年母亲一定不会错过了。”
祁斯遇倒是乐观:“等我到了临邺,一定为母亲带许多特产回来。”
长公主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她,有些疲惫地说道:“好,你回去休息吧,我同你爹还有些事要商量。”
见祁斯遇出了门祁哲才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走到床前,蔺辰芸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发笑:“端个药碗而已,怎得谨慎地像端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祁哲半蹲着将汤匙送到长公主面前,话里带着宠溺和心疼:“若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能治好你的病,我能端得更谨慎些。”
蔺辰芸怕烫又怕苦,小口喝着药,很有些骄矜小姑娘的感觉。整碗药下肚她才轻声说:“命运如此罢了,能偷来这二十年我就很知足了。”
祁哲将药碗放在一旁,随后轻轻拍拍蔺辰芸的背安慰:“没有这么糟,过些日子我再把沈医请来,这病他研究了这么多年,一定有办法的。”
蔺辰芸只是轻轻摇头:“我只盼着他能就着我再仔细研究一段时间,毕竟我怕斯遇她日后也会像我这般。”
还不等祁哲开口劝慰她就叹了口气:“时远,我反悔了。”
祁哲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问:“你终于后悔将她拉进来了吗?”
“是啊,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觉得我对她真的太苛刻了。有些话她没说,可我是读得懂她的眼神的,她怨我啊。”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我待她这般严苛,她怎么可能不怨我呢。”
祁哲没有附和她,反而拍了拍她的手说:“阿遇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早晚会明白你的。”
蔺辰芸却很快坚定了:“她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些肮脏地见不得光的事,就不要留给她了。”
“可你的身体……”祁哲欲言又止,“好。既然你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那我就一定会支持你。”
蔺辰芸自嘲地笑了:“都快过去二十年了我才觉得亏欠她。时远,你说我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点。”
祁哲眼里也含着泪光:“不,有些事只要你想做便时犹未晚。”
“要是能再多活几年就好了。”蔺辰芸是笑着说出的话,可听着的人面上却满是痛苦,因为他不仅看见了妻子因生病而变得苍白的脸,还看到了她眼中难得的轻快。那是坚定,也是解脱。
九月初五,祁斯遇、蔺端蔺妍奉旨进宫。
“朕写了一封国书,由宴行和斯遇带给廖独。这上面的条款若是他有不同意的,你们就好生商讨,一定要为我大缙争取最大的利益。”
蔺端祁斯遇跪下接了旨:“臣定不辱使命。”
蔺辰峥又转头看向蔺妍,难得对这位故人之女起了些怜悯:“妍妍,异国他乡比不得中都,你要多多小心。不论何时,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陛下,兰溪心中明白。”
这是这么多年来蔺辰峥第一次仔细看蔺妍,他这些年恨屋及乌,长公主又将蔺妍保护得很好,他俩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蔺家人的好看大体是同一种好看,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再配上恰到好处的轮廓,美得很是出挑。相近的血脉让他的儿子们甚至都同蔺辰嵘有些相似,可笑的是那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不那么像。
蔺辰峥又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三人,起身说道:“明日朕会亲自送你们,记得早些回来。
“臣遵旨。”
蔺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怜悯,一个帝王、一个胜者对败者的怜悯。他有时候是很憎恶皇帝的,因为他的父皇自私自大,内里又藏着自卑。其实祁斯遇从来没有说错,所有的臣子,甚至这天下的百姓在蔺辰峥眼里都不过是棋盘之上的棋子。
自始至终,他都是在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