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液体带着些微的血气,一入腹便燃起一股暖流,直冲周大娘四肢百骸。尤其是她腿上原先被老鼠咬伤的地方,更是受到了暖流的集中照顾。
不过呼吸间,原先疲惫虚弱的周大娘便仿佛是被注入了琼浆玉液般,她瞬间站直身躯,看看自己的手,又动动自己的腿,面露惊喜与震骇。
站在她对面的汤氏同样满面震惊,汤氏瞪大眼睛说:“娘,你刚才吃的是什么?”
周大娘惊骇中透着恍惚道:“是神使给的灵药啊……”
最后那三个字她说得极轻,但汤氏还是听见了。
她瞬间变脸,先是恍然:“灵药?是什么病都能治的那种灵药?“
紧接着她惊怒:”娘,神仙给的灵药,你一口就喝光了?天爷啊,哪有这样做娘做奶奶的,大郎他还伤着躺床上起不来呢!宝儿也吓病了,结果神仙给了灵药,你却一口喝光……”
眼看她一拍大腿就要哭唱起来,深夜里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恍惚中的周大娘在这一刻醒过神,万般思量从心头而过,而有的时候做下决定是真的只需要个一瞬间。
周大娘目光深亮,语气却是十分平静道:“荔娘,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做娘的,你也是个做娘的。你这个做娘的心疼你的孩儿,担心你的丈夫,这一点也没有错。”
她又说:“可我也担心我的孩儿,大郎还有你照顾,宝儿也有你跟大郎管着,可是我的茵娘,却只有我会管她。”
说着问汤氏:“灵药如果给大郎吃了,你会许他出门去找妹妹吗?”
汤氏顿时闪躲,周大娘笑道:“你看,你不许的。其实我也舍不得,太难了,这一去可太难了,我也不舍得大郎为妹妹受这样的苦。那就只有我去,只有我好起来,我去找孩子……”
“荔娘,我知道你其实不坏,你往常爱计较,那也都是穷闹的。你也是为大郎,为宝儿。我不怪你,我只求你也别怪我……”
站直了身躯的周大娘转过头,目光望向旁边的破房子。
破房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却又隐隐约约有个身影似乎是映在窗前。他的目光隔着破洞的窗纸,与母亲在黑夜里相望。
似乎极近,又似乎极远。
周大娘说:“荔娘,我走了。此行不论能不能找到你妹妹,我都不会再回来,你们也就只当我这个老婆子早死了吧。”
说完她果然转身就走。
黑夜中她的步伐极快,站在门口的汤荔娘几度张口,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周大娘就这样快速消失在黑暗中,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向何方,但恍惚间那后方屋子里朦胧传来的呜咽声,却又使她的脚步更为加快了。
不管去哪里,总是要走的。
没有人注意到,寒夜中有一缕清风随在她身后。
【人欲,爱、忧、惧,六斤九两,可抵卖。】
天地秤浮现在虚无的时空罅隙中,一团青玉一般色泽的气卧在秤盘之上。
这是来自于周大娘的七情六欲,足足六斤九两!
而这还不止,周大娘的情绪翻涌激烈,天地秤从她这里接连采集到了两次气。
第二次:【人欲,喜、忧、惧,爱别离,三斤八两,可抵卖。】
宋辞晚这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她的收获远比送出去的那一小瓶所谓“灵药”,更要有价值许多。
而那一小瓶“灵药”,其实是宋辞晚用山泉水溶解了些许血魄丸的粉末所得。
血魄丸药力强劲,是化气后期以上修行者才能用到的疗伤丹药。如果凡人直接使用,是极有可能造成虚不受补,暴体而亡的。
宋辞晚刮出些许粉末,将其溶解稀释,对于周大娘而言,就是上佳的灵药。
至于她扮作清风神使,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无名神尊”作为神尊,如果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未免显得太没牌面了些,于是索性便又捏造出一个清风神使来。
今天她是清风神使,改天她说不定还能变成什么白风神使,黑风神使……胎化易形都学了,还怕什么神使有穷尽吗?
只可惜,神使虽无穷尽,宋辞晚本身的能力却有限。
她能赠予灵药,帮助周大娘站起来,却不能帮她找到女儿,从根源上解她苦厄。
谁又知道鼠妖将周大娘的女儿带去了哪里?她此刻又是否还活着?
这世上也只有她的母亲,会如此不依不饶,执着牵挂于她。
宋辞晚融入在夜风的阴影中,跟随在周大娘身后,取鼠苔研磨稀碎,又随手从天地秤里取了个竹筒做容器,催动炽炎术迅速煮制成幽青水。
幽青水凉后,被随风喷洒至周大娘身上。
周大娘越行越远,宋辞晚又跟了一段路,最后取出那张得自于通灵级鼠妖的纸魂傀儡。
傀儡尚未化形,便似是一张颜色灰暗的普通剪纸。宋辞晚将手指一弹,这灰色剪纸就轻飘飘地沾在了周大娘的后背上。
“清风神使”能力有限,做不到太多,不过是聊以此纸人,护她一程罢了。
敬这世间,还有人爱得如此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