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水榭和连接内外院的游廊上居然看不到一个下人,这在公府算是天大的失职。
看样子李锐一走,方氏是根本不想要他回来了。
“最近过的怎么样?你娘担心你担心的紧,非托我来看看你,你上次被打的地方疼不疼啊?下次这种事意思意思拉几下就行了!”
花嬷嬷和云梦瑶站在门后,刘嬷嬷的声音被风清楚地送进了轩内。
花嬷嬷惊讶地挑了挑眉,对着云梦瑶做了个书童的口型。
云梦瑶点了点头。
知道了,上次陪着李小胖被那尚书家公子打的伴当。
“舅奶奶,你放心,我这里一切都好,上次的伤,苍衣姐姐给我上了上好的棒疮药,已经好了。就是老太君不让我跟着少爷去北园,在这里无聊的紧,这里都是丫头和婆子,也没有多少书读,怪气闷的。”那少年未变声的清亮声音清晰地传来。
“我的乖乖孙诶!擎苍院里的药,你沾都不要沾!若是伤了坏了,偷偷来锦绣院找我,千万不要用你那院子里的,尤其是主子用剩下的!”
“为什么啊,舅奶奶?”
刘嬷嬷有苦说不出,难道要说擎苍院里的药都是做过手脚的吗?她自己没有孙子,把自己弟弟的孙子视若己出,这种阴私的事情,叫她怎么说得出口?没得教坏了孩子!
“你不用管为什么,记着就行了,你那锐少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肚子里的货还没你的多,跟着他实在没什么前途,你先等等,等我办好了什么差事,再去和夫人求个恩典,把你弄出来送到铭少爷那里当差。”
刘嬷嬷慈爱地看着刘东,他是他们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不能在西园里给埋没了。
“我觉得锐少爷人还不错,对了,字写得也很漂亮!”
“光会写字有什么用?能出将入相吗?你难道想当一辈子书童?”
“不要!”
“乖,跟了锐少爷,你这辈子就毁了。”
两人头碰头在游廊上聊了好一会儿,大都是拉些家常。
云梦瑶和花嬷嬷等的有些不耐烦。
好在刘嬷嬷也不是那种闲散嬷嬷,作为方氏的心腹,她每天有许多差事要督促着。
在安慰了刘东几句以后,刘嬷嬷让刘东悄悄的回去,叮嘱了好几句,让他不要让持云院里的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对了,若是擎苍院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就托你们院子里看角门的苏婆子找我,我不能常来,你自己警觉点。”
“什么样才算风吹草动?”
“和你那少爷有关的,都是风吹草动。”
“我懂了,舅奶奶,您慢走!”
两人的声音渐不可闻,没过一会儿,才彻底的安静了起来。
两人一走,花嬷嬷赶紧搀着云梦瑶在轩台上坐了下来,站久了,云梦瑶的腿居然有些抖。
云梦瑶苦笑着看着自己一直在抖的左边身子,这是中风越来越严重的征兆吗?不光多站一会儿会累的头晕眼花,现在连手抖脚抖都出现了……
料理完李锐的事,赶紧自杀!她可不想米田共和那啥都在身上过日子!
“这些背主的奴才!想不到那个书童看起来是好的,也是个不能用的人,”花嬷嬷捏着云梦瑶的肩背,有些忧心的说:“连刘嬷嬷都知道锐少爷药里有人做了手脚的事情了,那这事必然是夫人做的没错,只是不知道国公老爷知不知道,这次锐少爷九死一生,若不是太夫人你明察秋毫,看出了那药不对,恐怕锐少爷也不好了。”
“现下也管不得这些了,擎苍院在清理干净前是不能让锐儿回去住的。那个叫刘东的孩子先不要动,现在换了,回头方氏还不知道要塞什么人进来。”云梦瑶挺瞧不起方氏的,她都已经贵为国公夫人了,居然还怕一个小孩子抢了国公的位置!
“当务之急赶紧把锐儿找到吧,万一跑到无人的地方去,给方氏趁机害了都有可能。这方氏,为了她儿子的世子地位,简直是丧心病狂!”云梦瑶一拍轩台上的小几,气的咬牙切齿,“这擎苍院里还有多少是她的人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一个小孩子有什么能防的?她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若是东窗事发,她这嫡母还能不能坐得住!她国公夫人的帽子要被摘了,他儿子还算哪门子的世子!”
“哐当!”
“什么人在那?”
“什么声音?”花嬷嬷和云梦瑶吃了一惊。
书房里那扇屏风轰然倒下。
屏风后的李锐满脸惶恐,脸色白的像纸。
李锐想离家出走,思量了一番后才发现,自己出了家门竟然无处可去。这种事实让他心中无限寥落,最后偷偷回到了自己在擎苍院里的书房。
这间书房是父亲亲自布置的,里面的一点一滴都来自父亲的手笔,他抚摸着父亲熟悉的字迹,觉得自己不但没有父亲的才华,甚至连父亲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至少,父亲去世时来吊唁的众多叔伯他还是记得的,接踵而至的人群让他跪了一天一夜都没办法起来,低着头跪在那的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世伯哭晕在灵堂上,给当年懵懂的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果现在他死在这里,除了叔叔、婶母、弟弟和奶奶,又有谁会为他留一滴眼泪呢?
苍舒苍衣也许会吧?也许还有江婆子?
莫名其妙陷入了自怨自艾中的忧愁少年,就这么站在父亲的屏风前,泣不成声。
直到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花嬷嬷的声音。
他第一反应是花嬷嬷带着人来搜他了,所以他迅速的躲到了屏风的后面,屋子里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掩盖他威武的身躯。
再然后,花嬷嬷和奶奶也进来了。
这府里,还有奶奶需要避讳的人吗?大概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他没有吭声,而是好奇的等着到底来的是什么人。
接下来发展的一切,让他恍如五雷轰顶。
“锐儿?”
“锐少爷?”
“奶奶,是骗人的对吗?你早发现我了,你想把我吓出来才乱说的对不对?”李锐两眼含泪,“我从小是婶母一手带大,举凡吃的用的无一不是府里最好的,我住的院子比锦绣院的正院还大,丫头仆从规格超出李铭一倍……婶母不是这样的人,婶母,婶母她……”
云梦瑶神色复杂地看着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李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位置。
她本不想这么早让他知道事实真相的。对人充满仇恨,就会带有怨怼之气,心胸难免狭窄,为人处世也会带着一种尖酸,她并不想把李锐养成哈姆雷特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