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方的赵仁开口。
他示意左右将江淮的文书递上,分别传阅给王吕二人。
李常笑同样打量着二人,心下生出几分同情。
他知道这江淮民乱的爆发,严格来说其实怪不得这两位相爷。
大宋立国以来的积弊,虽说唐后无世家,但盘踞县城的豪族却是无法根除的,尤其有相当一部分,仗着当年开国时的余威,横行乡里,作威作福。
一切逐日积累,正好在庆历年间爆发。
王孝先和吕坦夫真正的不幸,却是这位天子打算要卸磨杀驴,将朝廷目前的争执局面终结,换上一批锐意进取的臣子。
庆历朝经过二人的治理,已经完成了咸平一朝的过渡。
自然而然,这群老臣被供奉的价值就消失了。
不过李常笑清楚,一代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哪怕王孝先是文中书院的弟子,但倘若他的存在本身会阻止社稷,自然也没有存续的必要。
片刻之后。
赵仁盯着二人,微微一笑:“江淮的民乱,请问两位老师,可否给朕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他们皆是变了脸色。
王孝先的表情有些复杂。
从公家而言,他能理解赵仁锐意进取的心思,尤其是大宋立国一甲子,积累的顽疾终于爆发,需要得到肃清。
而老臣,他们中有很多本身就是顽疾的一部分。
指望着顽疾制服顽疾,显然是异想天开。
不过从私心来讲,王孝先从“连中三元”至今熬了数十载,好不容易爬到相位。
此刻让他放手,其实是一个相当艰难的抉择。
若说王孝先因为性子的缘故,可以置身事外,看清事情的关键,那么吕坦夫就是当局者迷了。
他听出天子的卸磨杀驴之意,心中自然万般不敢。
自己可是继叔父之后,吕家的第二位宰相。
他位居相位还不到四年,若要此刻收场,不免会落人笑柄。
再者,这四年来笼络亲近故旧,玩弄朝廷权术的日子,同样是吕坦夫最心驰神往的。
让他此时放弃权力,倒不如杀了他来的轻松。
李常笑与赵仁时刻注意着吕坦夫,自然将其反应看在眼里。
李常笑默默转过头。
赵仁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他目视着下方,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
半日后。
宫中传出吕坦夫贬斥的消息,其一干同党接或是被罢免,或是论罪下狱。
王孝先官居官位,不过却得到天子的加封。
其孙女被许配给晋王赵元义的子孙,从此与皇家成了姻亲,姑且算作有了一个天然的倚仗。
明面上,朝野再传是王孝先一脉在党争中获胜。
实则,这不过是赵仁出于愧疚的弥补罢了。
他将王孝先的官位不动,却是将枢密院和三司的官员大幅变动,参知政事吕坦夫被贬,改由晏元献担任。
韩稚圭派往枢密院,范希文与欧阳文忠则前往三司。
六部之中,有莫约一成的官职变成新面孔。
赵仁靠着四年来的经营,以及王孝先为寻保全而主动做出的配合,成功完成了朝廷官位的轮替。
至于江淮的家族,有一个算一个,严令彻查,罪不容赦。
大宋将得来的土地暂归宫中,以租赁的方式借与百姓,并且发放了一小笔安置的钱财,以招抚山中的灾民。
短短一年,山贼实力十去七八,秩序逐渐恢复。
对于负隅顽抗者,大宋军方派出兵马,以剿匪的力度围杀和惩处,绝不姑息。
同时,对江南的土地核查也开始进行。
以司马和中与欧阳文忠为主,联合渤海的水师士卒南下,准备对江南的豪族进行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