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二公子宫染夜显然对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经过这精心布置、情趣无懈可击的门厅、画舫,连瞟也没有瞟一眼。还未跨进大厅,只听得宫染夜扬声笑道:“秦大人好兴致!在这儿品茗赏画,不知小生今日造访是否唐突了,还望大人见谅。”
听得此声,大厅内一位须发皆花白的男子站了起来,此人身着用金丝和蜀锦缝制的华贵便服,面容黧黑,脸上一道道不浅的沟壑也显示出他已不再年轻,只是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精明和警惕,神态间也颇有几分居高凌下的意味。
“世侄来得好巧!一会儿我便叫管家上菜,今日你便留在我秦家。我与你父亲同位天子幕僚,你也就如同我亲生儿子一样,可千万不要见外啊!”
“秦世伯说笑了,蒙世伯错爱,小侄怎敢与令公子相提并论。”略一沉吟,旋即又含笑道,“实不相瞒,我今日造访,是向世伯求亲来了。”
“哦?”秦相国微微扬眉,并未露出太多吃惊的神色。这秦家与宫家,乃是当朝最大的家族。秦家是丞相,宫家是太尉。两家结亲的的确确是门当户对。何况这秦相国野心不小,虽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不知足。太尉宫勉之掌管中央军权,若与秦家结亲,那两家的实力毫无疑问会大增。何况,这亲事原本就是两家定下的约定,如今宫染也来求亲,也只不过是走一走必要的形式而已。
秦相国顺手端起青花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杯中冒的热气,再呷了一口。继续以一种平静得仿佛不管自己的事的口吻道:“不知世侄看上的是我哪一个女儿呢?”
这纯粹是一句废话,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秦相国家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名唤秦刘仙仙。这人如其名,从小就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最妙的要数这秦小姐的一双眼,波光泛红粉,眼梢带桃花,楚楚可怜,教人爱煞。而秦相国其他的女儿,不论从姿色、才情,还是身份地位上,统统不能与这位嫡出小姐比拟分毫。因而,刘仙仙自然是父亲最宝贝的掌上明珠,更是拉拢宫家的一张王牌。
宫染夜不加思索,台词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万遍:“小侄仰慕秦三小姐的美名已久,小时候也曾一睹芳容,只是稍大些后已有许久不见小姐,但小侄对三小姐的真心从未变过。今日冒昧求亲,望世伯成全小侄对三小姐的思慕之情。”
话音刚落,秦相国哈哈大笑起来:“贤侄不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你我两家是京城中唯一门当户对的豪门富户,而宫家又有你这样德才兼备的年轻人,我若是舍了你这乘龙快婿,还能到哪里去寻呢?不妨,我派个腿快的去宫太尉家报信说你要留宿,今日你就陪老夫来个不醉不归罢!”
“小姐,小姐!”走廊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侍女香茗的声音慌乱中夹杂着兴奋。正在闺房中刺绣的三小姐秦刘仙仙听见声音,不觉抬头向门边望去。就在同时,门被打开了,一个俏丽的少女脚步有些踉跄地跑进来。
“香茗,何事这般慌张啊?”刘仙仙皱了皱眉,略略有些嗔怪道。
这香茗本是刘仙仙的家生丫头,模样儿俊俏,性子又伶俐。与刘仙仙自幼一起长大,对刘仙仙来说,这感情一半儿是主仆,一半儿是姐妹,亲厚得不得了。而香茗也是极熟悉自己这个主子的温顺脾性,又有多年的情分在,在刘仙仙面前总有些没大没小的。一进屋就止不住的嚷嚷开了:“小姐!那宫家的二公子上门提亲来了,现在正陪着老爷在大厅内喝酒呢!”
刘仙仙一下子怔住了,抵挡不住一股炽热的红潮在脸庞的肌肤底下扩散开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别过脸忙不迭地啐道:“好你个香茗!年纪也不小了,一张嘴没个遮拦,就知道胡说!”
香茗扭绞这丝帕,撒娇道:“好小姐,香茗可不敢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小姐自己去看看吧!”
刘仙仙沉吟不语,背过身去,半晌才道:“那可怎么好?爹爹与其他人家的男子说话,哪有我上前去的道理?”
见小姐松了口,香茗故作委屈的脸蛋上顿时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的说:“不妨事呀,咱们就悄悄的躲在大厅最后面的屏风后,偷偷地看,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刘仙仙还是有些犹豫,“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哎,小姐,你也太小心了吧,咱们好好地躲在屏风后面,又有谁能发现呢?只要你不出声,我不出声,就一定没问题啦!”香茗自信满满的保证道。
刘仙仙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说:“好,那咱们就去看看。”
这宫染夜虽说小时曾与刘仙仙有过来往,可渐渐年长后也就没什么接触了。直到现在,刘仙仙对自己这所谓的“未婚夫”其实并无多大印象,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一个邻家男孩的影子,在很小的时候,曾在草地上推她荡秋千,带她放风筝,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模糊得如同溪流里的石块,河水涌上来又推下去,影影绰绰,始终是不真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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