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娘似是与他心有灵犀,羞涩地垂下头去。
“锦帕乃是小女子亲手所织。”
“朝廷设左右织室,我家世代为右织室匠工。”
“这条锦帕所用的织机和花板是我父女二人潜心研究多年所得,可惜未待功成,我父亲就……”
金娘脸色黯然:“我前些时日大病初愈,便把它织好,送给大人聊表心意。”
陈庆激动地问:“令尊过世了?”
“那织机……你也参与了试制的过程?”
“原理明白吗?”
金娘讶然地望着他。
“这件事很重要。”
陈庆无比认真地说。
金娘这才点点头:“从我小的时候,父亲就想改进现在的腰机。”
“他时常跟我耳边念,要用丝线织出花鸟鱼虫,山河风光。”
“要让心中所想,皆能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她缓缓摇头:“腰机能织出的花色很少,且图案单调死板。”
“我父亲想的是,织一头牛,就要让牛角凸出来,让人感受到牛角的威武。”
“织一条龙,就让它怒目狰狞,跃然于绸面之上。”
陈庆越听越是兴奋:“对对对!就是这个思路!”
丝绸之所以能成为华夏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就是在丝绸之路形成时,用提花织物一下子打响了名声。
西方人不是傻子,他们也有纺织技术。
但是提花织造+丝绸质地,其华丽绚烂,工艺精湛,狠狠地给了诸多土包子一次华夏震撼。
这种技术优势足足保持了六七个世纪!
首到隋唐时,提花机才传入西方,让他们见识到了这种复杂和严密的织造技术。
“令尊……实在可惜了。”
陈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理想、有技术、有动手能力,又愿意钻研。
如果早被他遇到,肯定收罗到手下,高官厚禄许之。
“大人,您是觉得我父亲做的对?”
金娘怔怔地看着他。
“岂止是对!”
“令尊乃国朝栋梁之才,若是早被我遇上,金银玉器予之,良田大宅予之,他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他!”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啊!”
陈庆知道一件在离谱界也是非常离谱的事情。
自汉朝始,西方就陷入了一种对丝绸深入骨髓的迷恋。
首到18世纪,欧罗巴诸多列强依旧大量进口华夏丝绸,每年耗费的金银不计其数。
在这种情况下,法兰西一些‘精明’的商人就想出了一种谋取暴利的好办法。
他们偷偷在乡下设立丝绸纺织作坊,然后照猫画虎,搞出了一堆山寨版的华夏丝绸制品。
可惜绸缎上的西式图案与东方画风实在相差太大,很容易被人识破,只能蒙骗那些不懂行的暴发户和乡下贵族,或者低价贱卖。
但是奸商们还不死心。
他们花费重金采购了大量的真品,请高明的画师一比一临摹出了华夏特有的龙、凤、祥云等特色图案,然后生产出了高仿版本。
这下子总算大获成功,短时间内大发了一笔横财。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
世面上大量出现的丝绸冲击到了正常的市场行情,于是进口丝绸商站出来打假。
万里迢迢从华夏运输来的丝绸每年都是有数的,港口全都有记录。
你们这些内陆商人是从哪儿进的货?
在万众指责之下,奸商们暂时偃旗息鼓,但很快又想出了新的办法。
你们不是要港口出入记录吗?
我把自己生产的丝绸装上船,在海上绕一圈送回来,那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进口货?
不光如此,我还在每匹绸缎上加盖印鉴,连生产厂家都标得清清楚楚,比你真的都真!
法兰西奸商靠着不择手段的仿冒山寨,终于打破了华夏对丝绸的垄断,在这行站住了脚。
“赛里斯,赛里斯。”
“没有‘丝’‘绮’,如何能成赛里斯?”
陈庆喃喃自语。
我己经改变了历史进程,丝绸之路的出现将大大提前。
如果拿不出质量过硬的拳头产品,岂不是有损华夏之名?
“大人,请替小女做主。”
金娘突然后退半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她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红了眼眶:“家父死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