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群中一青年奔出,叫道:“大少爷,大少爷,你回来啦!”扑身抱来。傻苍暗叫不妙,闪身避开。那青年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回过头来,满脸差愕之色,叫道:“大少爷,大少爷,你不认得小进子了么?”
大少爷,他叫我大少爷!难道我是周府的大少爷,他们把竹笛放在石桌上,不让外人触碰,就是为了等大少爷回来吹奏?
傻苍心底隐隐有种感觉,从听到开封当地人说话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亲切,后来严寒再提起口音的事,他当时就认定自己是开封人氏。
毫无头绪之时,他强烈渴望找回自己,可稍有眉目之后,却害怕退缩了。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害怕回到从前的生活之中,害怕面对从前的人和事,他不知自己以前到底发生什么巨大变故,导致变傻成丐,可以想像,那巨大变故必然十分刺激神经,当时承受不起,现在也一样承受不起,他不想回到从前,也害怕回到从前。
江湖中浪荡飘萍,在刀尖剑刃上打滚,随时有生命危险,但却快意恩仇,无拘无束,率性任情,是的,他宁愿过这种生活。
早上,他明明可以向包大人、展昭问清详情,可他没有,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或者,他还没作好回归心理准备,又或者……
面对守在芸园出口的众人,面对就在跟前的“小进子”,傻苍退缩了,他不愿和众人当面对质探查一个清楚,转身奔回芸园内。小进子叫道:“大少爷,大少爷!”拔步追进园内,七叔、同安、同禄等人也大叫着追将进去
脚印一路延伸至围墙下,有人爬墙追将出去,有人绕回出口转出去。七叔对同安道:“快去通知老爷和大夫人,就说大少爷回来了。”
同安道:“是,是。”
七叔交待完,飞身越过墙头,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将下去。那行脚印向着西面的侧门而去,到得一间小屋前,脚印杂驳,再也难分清楚谁是谁的。
七叔推开小屋房门,里头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正自捧胸咳嗽,别无旁人,掉头再找时,周盈也已奔至,远远叫道:“七叔,七叔,我大哥回来了么,他在那?”七叔停下脚步,道:“三小姐,你刚才听到笛声没有,那曲子意境神韵,只有大少爷能奏得出来。”周盈奔至,道:“我适才出去了一下子,刚回来便听得人人在说我大哥回来,他现在那里?”
七叔道:“他不愿相认咱们,一路奔跑,至这儿便失去了他的脚印。”
“大哥为什么不愿意认咱们?”
“我不知道,大少爷好像觉得很突然,很意外。”
“你见过他没有,确定是他么?”
七叔点点头,道:“我见过他,身材高了不少,穿着破破烂烂,脸容相貌变化很大,但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以及双眸透出的倨傲光芒,神韵神态都似大少爷,当时我不敢确定,后来他连奏《梅花落》《广陵散》《落雁平沙》三曲,初听曲子中的音调,我便确定是大少爷无疑,不但我,后花园中所有的人,都被笛曲吸引至芸园。”
这时王进等人也追至,大声叫道:“大少爷,大少爷。”周盈问:“小进子,你见到了我大哥?”
王进气喘吁吁道:“大少爷相貌变化很大,可是他吹奏《梅花落》的独特神韵,我一辈子也会记得,没有人能奏得像他那样深情专注。”
众人围在一起商量,即时有人回报,侧门刚刚不曾有人出去过,没有新脚印,显然大少爷并没有出周府,那他会躲在那里?
福伯听得喧哗声,从东边急匆匆赶回来,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对周盈道:“三小姐,钟皓俊也到了府中,但他母亲却在府中迷了路,金大夫没等到她,便先回药房,我和钟皓俊正四处找寻。”
周盈此时已没有心思理会此事,便道:“那你再去找找。”
福伯有要事在身,没有听他们谈论,径自回入小屋,猛见钟母坐在床沿上,不由得喜出望开,道:“大娘你回来了,刚才去那里啦?”老妇人尖着嗓子道:“我上茅厕去了,周府太大,找不到回路,东摸西撞才回得来。”福伯道:“没事,回来就好,你儿子也来了,大娘你见着他没有?”
老妇人道:“臭小子不去努力赚钱,跑来这儿干什么,太不成话。”福伯道:“想是钟皓俊放心不下你跟了过来,他此刻正四处找你呢,大娘,你有这样一个儿子,该心足了,怎地还整天骂他?”
老妇人道:“臭小子没本事,家里的老屋子塌了好多年,也没挣到钱重起一间,这样的儿子有什么好?”福伯笑道:“大娘,你不要急,新屋子会有的,漂亮儿媳妇也会有的。嗱,你就在这儿等着,那也不要去,我去叫金大夫过来替你治病,治疗肺痨正是他的老本行,只要一味药,包你药到病除。”说完转身出门。
不用说,老妇人便是傻苍所扮,他从芸园奔回小屋,立即拿出假发、面具以及布袍穿戴上,七叔追踪而来,没能认出他。
他走出小屋,外面的人已然散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对不起周盈?对不起福伯?对不起金大夫?又不是第一次,再对不起多一次,也就是那个样子,以后有机会再向他们道歉罢。打定主意,举步往侧门行走。突然一阵哭声传来,隐隐约约听到“苍儿,苍儿……娘想你……你回来不……”
傻苍心中一动:“苍儿?周家大少爷名字中也有个苍字?如果我确是周府大少爷,一走了之是轻松,可留下伤心欲绝的母亲怎么办?”一想到母亲,傻苍的心再也硬不起来,决定先去看看这个周大少爷的母亲。
顺着哭声来到芸园,只见芸园里一大群人围着小亭,傻苍掂起脚尖,见得小亭里的石桌旁有一个妇人,手抚竹笛正自哭泣。
傻苍推开众人,走到最前端,看得那妇人眼角鱼尾纹深深,泪痕纵脸,傻苍看着看着,妇人哭得这等悲切,心中一点点软化,就算她不是我妈妈,由人及己,我妈妈不见了我,也一定如她哭得悲戚,无论如何都该上去劝劝她,刚踏出左脚,突然左手被一只柔软小手拉住,回头一看,却是三小姐周盈,只听她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福伯和你儿子正到处找你呢,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