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天轻轻叹了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二人这一路,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因为肖遥养病的院落与海国开诊病的院落并不是同一个,到了仙宗之后,肖紫晨自己去找肖遥,楚漠天则去找海国开。
肖紫晨进了院门,远远地,就瞧见一对小男女肩并着肩坐在一棵柳树下,虽然他们的大半身体都被树枝树叶遮挡了,肖紫晨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肖遥与他最喜欢的丫鬟丁香。
走到近处,两人的姿态越发的清晰了,丁香挽着肖遥的胳膊,侧着头,靠在他的肩上,很是亲昵。再走得近些,已经能听到说话了。只听丁香道,“逍遥哥,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那一次,你想在院里挖一个池子,那样你就可以跟我们在家门口钓鱼了。
老太爷不肯,说你成天只知道玩,不知道上进。你说没有,你知道上进。老太爷不信,叫你背诗给他听。那一次,你本来就是偷懒想玩,没有背诗,老太爷误打误撞,抓了你一个现行。
你背不出来,又不肯承认,就假装气极的样子,要溜之大吉。老太爷问你到哪里去,你说到咱家后面的那个塘子里去摸鱼。老太爷问你,那池子里的鱼多吗?你说多,多的很呢,你这个老家伙摸一辈子都摸不完。
老太爷笑了,他每逢气急的时候,都会那么笑,然后说,小八,我跟你打个赌吧。你今天出去,要是能数的清那塘子里有多少鱼,我就给你挖一个池子,要是数不清,以后就不要再想着玩耍的事了,乖乖给我在家里念一个月的书,你赌不赌?
我们在旁边听着,都为你捏了把汗,想叫你不要赌。谁知你一跺脚,那赌字就从嘴里蹦出来了。可把我们给急死了。
哎,这事,你记得吗?”
肖遥鼻子里哼了一哼,不知道表达的什么意思。丁香却把这理解成了肖遥肯定的回应。兴致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又说道,“出了家门,我们都想着今天是最后一次玩了,一定要赔你个尽兴。没想到你一点都不急,也不去玩,就跑到集市去买了十斤泥鳅回来。
我们把泥鳅装回来,顺着你的意思,把泥鳅全倒那塘子里去了,然后叫人去告诉丁家村的李老四,说咱们发现了一个塘子,里面有好多好多的泥鳅。
没过多久,李老四就把他爹带来了,两人下塘子摸了一阵,捞了几条泥鳅出来。后来,他爹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带了十几个大汉,嘿,居然一人一桶水的,就把那塘子给掏空了!
我好怀念那天呀,我们八个人,数鱼数得喉咙都痛了,最后,终于还是给我们数清了。嘿,李老四喜欢吃泥鳅这谁都知道,但谁能想出这个主意,用泥鳅让李老四的爸爸把那塘子掏空呢。当时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逍遥哥,”丁香的嗓子忽然哑了,她后背一阵抽动,再说话时,已经是泣不成声,“逍遥哥,你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啊,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聪明,最聪明的人了,你快点好起来吧,快点好起来吧。呜呜呜呜……”
再往后,丁香再说不下去,呜呜咽咽的哭着,肖紫晨也听不下去,悄悄的转身,离开了院子。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总是拥有这么美丽的回忆。
肖遥虽然得了痴病,他是最可怜的人。可他有丁香为他垂泪,他又是最幸福的人。
而她肖紫晨呢?她有手有脚,神智清醒,生活富足,似乎幸福的很。可是这茫茫人海中,又有谁为她牵挂,又有谁为她痴迷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颊上也挂了两行泪,意识到自己哭了之后,她慌慌张张的,把泪痕赶紧抹掉,急急的向海国开的诊院赶去。她需要一个人多的地方转移她的注意力,人多的地方,就有生气,她就再不会赶到孤单了。
这边离她的目的地并不太远,没几步就能看见院门了。只见那院里正好出来一个年轻的医师,半弓着腰,做着邀约的姿态。两息过后,楚漠天出现在了院门口,他笑容满面的,连连拱手,似乎是要那医生别太客气了。
肖紫晨见到了活人,就如见到了救星。哎地喊了一声,朝哪边招了招手,便走了过去,到了几人跟前,几人互相见了礼,肖紫晨问道,“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呢?”
楚漠天道,“海大夫十分客气,他一听到我的来意,就让这位大夫赔着我去药材房,说是给我的药材估个价。”
肖紫晨哦了一声,道,“我也去吧。我兄弟现在正有事做,我不想打扰他。”说着问那医师道,“我可以去吗?”
“可以可以,”对方立时表示了应允,“只是到哪边让楚公子写个单子,我们好估个价,没什么好忌讳的。”
药材房坐落于妙手仙宗的一角,寻常人拐十八个弯都走不到这里来,这里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门口四个侍卫全副武装,气氛肃然。
看到领头的是咱家熟人,侍卫立刻放行。当肖紫晨一行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四个侍卫不仅动也未动,连眼都没转过一下,但她却一直有股被什么怪物盯上了的感觉,身上汗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
楚漠天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转过身来,温和的一笑,说道,“不用怕,那几个侍卫学的武功杀气太重,并不是针对着谁的,重重吸几口气,放松就好。”
肖紫晨听他所言,放松着做了几次深呼吸,果然舒服了很多。
药材院是个三进的院子,非常深,医师只将他们引到第一进院子,找了间屋子让他们坐下,接着便独自离去。
不多会儿,一个侍童端着文房四宝进来,道,“请公子将单子先写好。”楚漠天执了笔,便开始默写药单,肖紫晨在旁边看着,只见他一笔下去便是老粗的一横,一个黄子写完,那药单已经黑了一大块。
照他这么写,一张纸怕是最多写二十个字,而且,他的字,也实在太差了些。一笔一划,抖来抖去的。没几下,一个连字又写完了,这个字比黄字更大,也更丑。
楚漠天当然知道自己的字丑,他的额上已经出了冷汗,肖紫晨的旁观更让他入座针毡。两个字写完,他已再写不下去了,转过头来,向肖紫晨投去一个复杂难明的眼神。
这一刻,两人产生了奇妙的默契。肖紫晨几乎是脱口就道,“要不,我来写吧,你写的慢了些,让药师们久等,就不好了。”
楚漠天的脸刷一下就红了,那姑娘又撒谎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他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生不出那份勇气,去揭发她。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踌躇着嗯了一声,放下了笔,笨拙的从位子上起来,膝盖撞到了桌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响,那桌腿竟然就断了。
然后,楚漠天忽然就丧失了本来的敏锐,眼睁睁的看着那桌子在他面前轰然倒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他的裤脚,鞋子,肖紫晨的裙角,全是墨迹。
药房中瞬间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报,抱歉了。”还是侍童机灵,抢先把责任归在了自己身上,“这桌子实在做的糟糕,回头我一定禀告管事的,让他辞了那木匠。楚公子,肖夫人,请你们稍等,我这就叫人给你们换一张桌子。”说完,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沉寂下来。半晌,肖紫晨才干巴巴的讪笑了一声,道,“这桌子,质量也太差了,没想到仙宗这么大的气派,也有这样的次货呢。”
楚漠天啊了一声,脸红得更加厉害。她又说谎了,可是他,他怎么能揭穿他呢。他深深的鄙视自己,怎么能这样扭捏,怎么能这样踌躇,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便鼓起勇气,说道,“不,不是桌子,是我,太大力了。抱歉,把你的裙子弄脏了。”
“啊,是吗?其实这裙子太素净了,这样染一点色,反而好看呢,”肖紫晨尴尬的道,说完她更尴尬,那裙子紫色的,滚了漂亮的花边,哪里素净了,“啊,”她赶紧转移话题,“也许桌子质量好一些的话,就不会被你砰断了吧。”
“啊,是,是吧。”楚漠天用尽了全力才把这几个子从牙缝里挤出来。完了,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桌子换好,文房四宝重新换上,房间里才重获生机。这一次,倒是不用谁去记药材数目了,楚漠天自己其实带了一份药材的清单的,他给忘了。来了三个药师,随意问了一下楚漠天那批药材的产地之后,便让楚漠天直接报数。
楚漠天说一项,熟悉相关药材的药师便记一项,然后在药材后面附上价格。半个时辰后,所有药材都统计完毕。所有价值一加,得到的结果是至少十一万两。
楚漠天基本不敢相信这个答案。上一次药材卖了三万,这个数字他是不会记错的。肖紫晨也觉得很惊讶,那位师兄找到的代理,实在是太太太黑了。
对此,仙宗的药师反倒非常平静。
首先,黄山弟子不懂药价,被骗是再正常不过。其次,药师们写的是市价,假如换成批发价,价值大约就会减少至少三成,要是再经过代理一关,再少三成也属正常,当然,之前那位代理确实太黑了些。再次吗,初产的药材,大多数是不值什么钱的,之所以算到十一万的高价,是因为其中有几味非常非常昂贵的药材。这次能卖这么多,其他时间,就不见得了。
药师们整理了自己所书写的单子,交给了楚漠天。又询问了一下楚漠天的打算。
他的打算很简单,那便是没有打算。几个药师呵呵一笑,商议了一阵之后,给了这样一个建议——假如黄山派可以长期提供药材的话,最好是在金陵的药材市场上开一家店铺。
肖紫晨觉得这个主意非常的好,自己开店出售,可以获得最多的利润,她向那三名问道,“如果开店,需要帮助的话,仙宗可以借点人手吗?”
三名药师相视一笑,点头道,“海大夫说,肖夫人你是他的生死之交,楚公子你也是他的挚友之一,让我们尽力给你们提供帮助。虽然这事我们不能做主,但我想,凭你们的人情,是没有问题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