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听什么。”
“说啥呢。记得那年我六岁,戴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被婢女抱在软椅上,在家中正准备享用桌案上盘里的梅花酥、水晶饼,这时外面有很多兵丁闯进来……”
林放鹤被唐羽的一席话勾起了旧日的回忆,头枕在双臂上,仰脸看天。雨还在延绵地下着,檐下水珠滴落。他静静地听着,眼睛里有辽远的光芒:“那是一群吴兵,鄱阳湖大战后,他们乘胜追到了武昌城。武昌守军已无斗志,完全放弃抵抗,城池不攻自破……那些吴国兵闯进,乱翻乱砸,鸡飞狗跳,我眼见自己的梅花酥水晶饼被他们扔在地上,用脚踩个稀烂……”
“这些吴兵都是朱元璋的部下吗?”唐羽听着,显然被他打动了。
林放鹤没有立刻回答。却不由得微微笑了,道:“我那会儿虽然只有几岁,却一点都没有哭闹。因为我明白,当你失去抵抗力、或者力量与对手完全不对等时,等待你的只有任人宰割!”
唐羽禁不住又抬起了头:“你家在汉国也是朝中大官吧?”
“我父亲乃是汉王陈友谅帐下的第一大将军。”
“他如今还健在吗?”
“今年八十岁了,身体健壮,精神矍铄,看样子再活二十年都没有问题。”
“老人家真是福气。”唐羽赞叹。
林放鹤轻声说:“其实你见过他……”
唐羽不觉张大了嘴,问:“我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令尊大人?”
“那次你被‘红袖添香’下了剧毒,毒药发作,生命垂危,是谁从死亡的边缘把你拉回来?”
“你说的是山中那个长白胡子的老和尚?”
唐羽惊呼一声:“还真得感谢他!我这条命就是那老僧给的。你当时为何不说……”
匆忙间又问:“老人如今还在还在那座山中吗?”
林放鹤吐了口气,悠悠道:“云游四海,居无定处。”
接着感叹说道:“父亲大人的后半生,算是把人生看透了。清静无为,修身养性,与世无争。过着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
唐羽心中羡慕,顿时生出无限的敬意:“大人,你再给我讲一讲后来的事。”
林放鹤抓起床边的宝剑,拿到手里,拔出一半。寒光闪烁。又叹息一声,将剑锋推回鞘里:“我从点苍学剑有成,下山之后,也曾想到复国。并且暗中联络了汉王陈友谅和诚王张士诚的旧部,试图攻城略地……”
窗外此时又划过一道闪电。
白亮亮的电光照在林放鹤的脸上,竟然是异样地伤心和难受:“哪知这些平日自称为‘英雄’的江湖豪杰,个个贪婪自私,只求扩张势力、中饱私囊,哪个真把复国大业放在心中?”
唐羽静静地听着,没有发问,他晓得大人讲述的这些也许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林放鹤冷冷一笑:“高邮之战失利后,我彻底脱离了这个组织,心灰意冷,远走塞外。在那儿,我遇到了李文忠讨伐蒙古人的大军……鬼使神差之下,竟从此开始了军旅生涯……”
“你加入了明军?”唐羽一愣:“他们昔日曾杀了汉王,又逼迫你父亲开城投降——明朝军队不正是你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