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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甘,下坡村是娘自小长大的地方,娘对那感情很深。你若有办法,尽量帮帮大家吧。”
孙小娟出口求情,她前十几年一直过得苦,知道看不见出路的日子有多难熬。
孙老太爷也开口道,“我一个鳏夫,从前带着两个女儿过活,没少受村里人的帮衬。都是相处了一辈子的老乡亲,看大家受苦我心里也不好受。小甘,外公这辈子都没求过人,今天就求你,能帮一个是一个……”
孙老太爷这尊金口可是真真的有分量。
孙老太爷向来是个干得多说得少,闷头干实事的人,又有一身硬骨头,遇到再难得事也轻易不会求人。
这可是他第一回低头。
井甘瞧着孙老太爷和孙小娟那恳求而期待的目光,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与下坡村的村民们都是共同经历过大灾,从鬼门关一起闯出来的,这种情义不是寻常情谊可比的。大难都挺过来了,没道理这点忙不愿帮。”
说着看向老族长和村长道,“你们是想在我这找活干,还是另外帮你们找活计?”
井甘这话便算是答应了,老族长和村长喜不自禁。
孙小娟和孙老太爷也露出了笑容。
村长激动地道,“你愿意收留自是最好,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只要能糊口,不管多累的活,大家绝无怨言,也绝不会给你丢脸。”
井甘思考了一下道,“甜品铺子最近正准备谈合作,日后需要的产量会越来越大,也确实需要招人。”
两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两个坐地远远的小辈都不由激动起来。
如今县城无人不知甜品铺子,若是能在甜品铺子干活,全村人都得羡慕他们。
而且井甘也算半个下坡村人,在她那干活大家也会更安心。
几人正开心着,不想就听井甘话头一转。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前声明,我只收愿意签身契的人。”
屋里有长久的沉默,老族长和村长脸上的笑容都慢慢敛了下来。
老族长压着满心的惊愕和失落,沉吟着问道,“为何要签身契,那不就成卖身的奴仆了。”
井甘笑着解释,“若我做的是其他生意,也不会有这样的要求。不妨与您直说。我们家生意靠的就是独门手艺,只有签了身契的人我才能放心用。”
老族长明白了,她这是怕被干活的人泄露了制作甜品的方法。
签了身契,日后一切甚至连姓名都是主人家做主,自然也不敢往外泄露。
“我知道这个要求大家可能难以接受,你们回去先问问大家的意见。凡签了身契在我家做工的,每月一两银子工钱。不愿留在我家的,我也会尽力为大家找其他活计。”
“一两工钱……”
村长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一月一两的工钱可谓天价了,寻常苦力,每天累死累活,一月也最多两三百文。
这个工钱在其他地方再找不出的。
但谁愿意好好的人不做,给人当奴仆。
除了父母皆为奴,生来便是奴仆的,寻常人家除非实在活不下去才会卖身为奴。
井甘已经能料想到,必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来她家,到时还是要到牙行去买人。
“你们先把消息带回去,问清楚大家的意见,再整理一下名单,我想办法给大家找活计。”
老族长满面愁容而来,心情复杂地离去。
孙小娟将孙老太爷送回屋里休息,而后去了井甘屋里。
井甘正在给阿兰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
孙小娟瞧那竹编提箱里叠着的衣裳,问道,“这是收拾什么呢?”
井甘这才告诉她阿兰要去省城参加武馆交流的事。
孙小娟感慨地叹了一声,“转眼阿兰已经来家里一年了,不仅治好了耳朵,现在都能独自出门了。真好。”
“以后还会治好喉咙、治好眼睛,只会越来越好。”
孙小娟温柔地看着女儿,她总是这么乐观、充满信心。
“下坡村的事,必须要如此吗?”
井甘知道她问的是一定要签身契吗,那些毕竟是以前朝夕相处的乡亲,签了身契就成了主仆关系了。
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井甘将提箱装得满满地,盖上盖子封好,满意地拍了拍。
这竹编提箱还是很久前外公来南山村家里看他们,她看外公用竹条编簸箕,就突发奇想求外公给她编了个提箱。
外公还夸她想法多,这提箱出门用很是方便。
井甘从竹编提箱上收回视线,看向孙小娟道,“帮助别人之前我们也要保护自己。签身契只是一种手段,只要他们脚踏实地、不偷奸耍滑,就和寻常小工没有不同。只有我们越来越好,也才能护着在我们手下干活的人日子安稳平顺。”
孙小娟想了想,人心隔肚皮,虽然都是一个村的,但谁能保证没人存坏心。
人都是贪婪的,若是日后被人许以重利,出卖他们,可就为时已晚。
签身契是最保险的法子。
如此想着,心头那点纠结也化解开来。
“我们也不是那等刻薄的人家,即便签了身契,只要不做损害我们家的事,自也不会欺压他们。况且每月一两银子工钱,打着灯笼都难找。”
孙小娟想通了,心情也舒畅起来,笑着戳了下井甘的额头。
嗔怪道,“说了今天带你和香巧买新衣裳,一大早就偷跑了。香巧的新衣裳可漂亮了,下裙上锈满了羽毛,跟仙女似得,你看了肯定后悔。没见过你这样不喜欢新衣裳的,你还是不是姑娘。”
井甘偏头避开她又戳过来的手指,伸手将她手指包在了掌心里,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
“我喜欢新衣裳,不过今儿没什么兴致。你先欠着,改天我再找你买。”
“嘿,还让我欠着,你这小狐狸。想都别想,过了今天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我还有事,中午不在家吃饭了。”
说完自己转着轮椅就溜出了门。
井和自己在和小新折纸玩,井甘喊了一嗓子,“大哥,我要出门,你陪我去吧。”
井和听见妹妹叫他,立马扔了折到一半的千纸鹤,麻溜地跑出来。
“好,我陪甘甘妹妹出门。”
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低头瞧着自己的衣裳,转头往回跑。
“甘甘妹妹等我一会,娘说出门要穿得整整齐齐,我去重新换件衣裳。”
井甘望着被关上的门露出柔软的笑容,“大哥还挺讲究。”
与方超认识了近一年,甜品铺子开起来后又从他那进白面,井甘却是第一次来他的运来粮行。
不愧是留仙县最大的粮行,铺面便十分宽敞,比左右的商铺大了一倍。
客人们进进出出,伙计忙前忙后,生意很是不错。
井甘一出现,有眼色的活计立马猜出了她的身份,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
同时让另一个人去请掌柜。
井甘参观着铺子,半人高的深柜里堆满了粮食,种类齐全,各种品质、各种价格。
百姓日常所需的粮食都能在这买到。
“你们东家在店里吗?”
井甘是专程来找方超的,白天大多时候他都会在铺子里。
伙计连忙回答道,“真不巧,东家今天没来。您要见东家,我这就派人去家里传信。”
说着就要叫人,井甘拦住了他。
“不必了,他既然不在,我直接去他家找他。”
正说着,粮行掌柜便从后院赶过来。
他正在后院盘货,听说井甘小姐来了,还讶然了一下,这位可从来没来过。
当即放下手上的活赶了过来。
他可再清楚不过自家东家对井甘小姐尊敬地很,他自然更要好好接待。
一出来便听到井甘说要去方家见方超,连忙开口道,“今儿铺子里要交账,东家定会来,要不您先等等,我派人去问一问。”
既然人会来,那她就懒得跑了。
井甘想了想便点了头,“麻烦了。”
掌柜微弓着身,笑盈盈地道,“哪儿的话。您后院用茶。”
井甘便跟着掌柜去了后院见客的厅室,厅室布置得挺精致,家具都是上好的楠木。
井甘只坐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方超圆滚滚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招牌式的眯眯眼全是笑,整张脸瞧着十分喜气,大步跨进了厅室。
“井甘小姐真是稀客,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倒履相迎。让您久等了。”
“你别嫌我打扰就好。”
方超哈哈笑起来,“哪儿啊,您能来,我们粮行可谓蓬荜生辉。”
方超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恭敬客气,特别是经过内弟被杀之事后,对井甘的崇拜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方超舍弃主座,在井甘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又让掌柜回府里通知厨房做几个好菜送来。
“这个时辰,井甘小姐想来还没用午食,今天就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
井甘也没和他客气,“本就是打定主意来蹭饭的。”
方超眼睛闪亮,“那感情好。正好好久没与井甘小姐畅谈了,憋了一肚子话呢。”
井甘含笑不语,偏头时正好瞧见井和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抠手指。
井甘笑道,“大哥,今儿赶集,你去街上逛逛吧。”
井和憨憨地摇头,“娘亲说在外头不能到处乱跑,妹妹在哪儿我在哪儿。”
“没事的,我在这和方东家聊些事,你听着也无聊。走的时候我会让人叫你。”
井和一脸纠结地思考了半天,见井甘微笑着冲她点头,这才乖巧地跟着点头答应了。
“好吧。”
方超便叫了一个伙计进来,吩咐道,“带大公子去街上逛逛,大公子想要什么便买,小心照料着。”
伙计躬身应了声,“是。”
便带着井和出去了。
饭菜很快就做好送来了,摆了满满一桌,井甘和方超也移步到了饭桌前。
方超给自己倒了杯酒,知道井甘不喝酒,就给她倒的茶。
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方超便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听说最近有不少临县的东家来找您谈合作?”
井甘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甜而不腻,不肥不柴,厨子手艺不错。
“方东家果然消息灵通。”
方超哈哈笑了两声,甩了几颗酥花生米进嘴里,慢悠悠嚼着。
“是之前有人找到我这里,想请我帮忙牵线。那会您刚从贼人手里逃出来,我怕打扰您便暂时没和您说。”
井甘小口吃着菜,沉默了半晌才承认道,“是有这个打算,先接触看看,有合适的就合作。”
方超闻言,当即来了精神,放下筷子,迫不及待地道,“井甘小姐这是准备扩大场子,更上一层楼。”
想他做了几十年的粮食生意,还一直局限在这小小的留仙县里。
不过一年时间,井甘便准备将甜品生意做到了临县。
她可才豆蔻年华啊!
方超心中忍不住感叹,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
“到时白面的需求量必然会加大,还需要麻烦方东家。”
方超脸上笑开了花,“您这话就是折煞我了,您给了我钱赚,该是我谢谢您才对。这杯酒我敬您,多谢您一直以来对运来粮行的信任和支持。”
方超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井甘举起茶杯意思了一下,转而提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其实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方超大吃几口肉,抹了把嘴,放下筷子认真地听。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直说。”
井甘便直言道,“是这样。地动震中的下坡村,就是我外公生活的村子,地动把全村房子都埋了,有的人家没能力重新修房,就想在城里找活干,但又没门路,就求到了我这。”
井甘停顿下抿了口茶,又道,“具体人数我还不知道,但想来少说也得十来个人。你关系多,又对县城的事了如指掌,所以就想找你问问。”
方超认真思索着,嘴里啧啧有声,半晌才道,“这一两个人我还能帮上忙,就是往我粮行里塞一塞也行,但十来个人一下子……您也知道,地动后凡是被波及的几个县经济都不景气,很少有地方招人。”
“正因有难度我才来找你。你帮忙想想,哪儿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不管干什么,先找着活计再说。”
方超当真便认真想起来,边想边往嘴里扔酥花生,不一会突然拊掌一笑。
“还真有。”
方超喝了口酒缓解花生的干燥,开口道,“记得不久前听朋友说,李子园北面那片荒山好像被个京城来的富家公子买下来了,说是要修一座庄园。那富家公子讲究地很,又是亭台楼阁,又是水榭长廊,还要挖池塘、造假山,听说还引条小溪进庄园,直通往郊外那条河里。”
方超越说眼睛越亮,动了动屁股,身体往前倾了倾。
“这事要是真的,那得需要多少人!而且这么大工程,少说也得大半年才建得起来吧,这么长时间够乡亲们缓过劲来了。”
井甘闻言心里也是一喜,如此大家便能在一个地方干活,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那富家公子是何人,你可能帮忙介绍一下?”
“我也是听朋友说的,我去帮你问问。”
“那就麻烦了。”
“您客气了。那些灾民突遭大难,幸得有您这般宅心仁厚的人帮忙。能为他们做点事我也很高兴。”
井甘端起茶杯,平举于胸口,“就你这句话,我敬你。”
两人又是一番对饮,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方东家对日后的生意如何计划的?”
方超没料到井甘会问起他家的生意,拒他接触了解,井甘可不是个随便管闲事的人。
下坡村人的事算是最大的例外。
方超试探地反问,“不知井甘小姐有何见教?”
井甘安安稳稳将碗里的鸡汤喝干净,肚子也吃饱了,放下碗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看向方超。
“我与方东家结识以来一直相处地很愉快,两家的生意合作地也很好。我自然希望这份情谊能一直延续下去。”
方超细细品味着井甘的话,怕自己想错她的意思,所以不敢轻易开口,只继续听着。
井甘直言道,“留仙县这个地界太小,周边几个县城更没什么竞争力,生意想做大,必然是要将目标转移向省城,甚至其他更广阔的地方。”
方超目光直直地盯着井甘,面上尽量保持平静,心中却已惊愕不已。
临县的合作还没谈下来,便已经计划着将生意做到省城,甚至全国各地。
这份野心,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她不仅敢想,敢说,也定然会一步步付诸行动。
这个女孩太过惊艳,方超直觉相信她必然会成功。
他似乎看到了井甘心中藏着的巨峰,巍峨轩昂,高不见顶。
虽然她现在还在山脚的位置,却目光坚毅地盯着巅峰,一步一步、步履坚定地往上攀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