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不再看天,低头看了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离本次“暗雷”棋路演化完毕,也就还有三个小时,如果再提前一些进行“考试”,时间只有更短。
于是他眸子偏转,注视正投向都市迷离光影中的浑茫雨幕,任随之飘飞倾泄的念头,沾染上那些正腐烂的人们。
这样的人群对什么更敏感?更容易趋向、追逐?唔,便是同一类人,追求也不会完全趋同的。便如城市底层这些趋向腐烂且麻木之人,提升一下餐标、改变一下居住环境,再来一点儿新老名目的补贴,状态就
会大为不同。
可是在深蓝世界,在“十三区”,那些似乎永难见天日的“奴隶矿工”,必然是另一种追求。
这一刻,罗南心中如明镜般,映射出他曾经的作品,那幅象征着深蓝世界的浓墨重彩的通灵图,那个向着光芒又在光芒前扭曲的人影。
不只如此,他还从中“嗅”到了腐臭味儿。
那样的过程和结局显然不是那些矿工自愿的,只是面对无可抗拒的力量,被摧毁掉、腐蚀掉。
在深蓝世界、在地球……乃至在其他的暂无法窥见的时空角落。
不过在此刻,罗南终于理出了一点儿脉络,那些只知存在而难以尽知在何处的“半腐烂矿工”,以一种含糊却奇妙的方式呈现。
这里一部分是“大通意”的作用。仍是那模糊了感知边界的“通感”模式,以前“大通意”感应测算得出的结果,是生灵的“声息底色”,仿佛在耳畔缭绕、在眼底映现,可如今却是那更缥缈的“腐臭”
气味儿,方向感更模糊,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将罗南的意识整个笼罩其中。
罗南只恍惚了片刻,便明白过来:
他又挖掘出“大通意”一些算法潜力,使之具备了一些筛选功能,专门针对一类对象的生命信息,描述其分布状态,只是还不够精准。不过,之所以会有那种“笼罩”感,除了“大通意”感知太过宏观,很难精细化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承载着“半腐烂矿工”的地球本地时空、深蓝世界乃至于
目前还未明晰的“十三区”在时空结构上交错干涉的缘故。
这也说明,周边的时空环境,要比他目前感知到的还要复杂一些。
若只这般,罗南今夜也就到此为止,继续当他的“无能之辈”,与李维那边对峙就是。
可也正在那份“笼罩”感中,罗南的意识也模糊了内外边界,与“腐臭”气味儿浑化在一处。
这一刻,罗南依稀化为了那个裹着鱼皮,挣扎着穿行在北山湖底的“矿工”,在身躯彻底腐臭之前,拽着他的同类,往他以为的“光明”方向尽可能趋近。
他前面是光,但也是黑压压的挣扎着奔逃的人影;后面同样是黑压压的一片,却也让前面渗过来的微光,照出了人们腐烂却又期翼的脸庞。
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命运,同样的愿望,便在这同类的“腐臭”气味儿里弥散又共鸣。
罗南心神这般“浑化”其中,思虑却是清明冷静。别看这情形如梦如幻,其实是“魔符”循着“大通意”最新的模糊感知,不分青红皂白,以覆盖全球的祭坛蛛网拿了所有具备此“腐臭”气味儿的可疑人员;又以当日阪城那位“矿工”临死前的信息,以及那份‘通灵图’为种子,诱导可疑人员滋生相关念想;中间更是化用了“梦神孽”那那般虚实边界拓展转化的手段,这才由一个
亡者的片段哀念,拓展为百千人仿佛身临其境的感受和共鸣。
正是这样的“共鸣”,使得罗南隐然从“笼罩”住他的“腐臭”气味儿里,捕捉到了更细腻微妙的信息,并攒簇成为灼灼灵光。
一个关键词自然而然地跳出来:
庇护所。
是了,无论真假,无论趋向还是躲避,精神海洋深处的“庇护所”结构,总能覆盖绝大多数身处绝境,挣扎着却仍然腐烂下去的“奴隶矿工”。
无论他们身在地球、深蓝世界,还是十三区。
它也是正是那个能够贯通过去和现在、思感和现实的“节点”。恰好此时罗南的心神“浑化”在类似的集体思维情境中,抹去了真伪、虚实的边界,也就自然而然的,以近似于“奴隶矿工”的状态,感受到了那仿佛穿梭在废土上
的沙沙电波:
“这里是庇护所……我们需要帮助……更要团结……请回应……我们在这儿……希望……”罗南确定他没有刻意去监听伪·灵魂教团的“庇护所”传播节点,纯粹是用模糊了真伪虚实边界的“奴隶矿工”,亦即真·灵魂教团成员的状态,去感知这段流转不停的
信号波。也相对清晰地感受到了,它在目前仍远不完整的“记忆碎片拼图”上、在模糊的即时生命信号上划过,激发出的微弱却又持续的扰动。
过去和现在、思感和现实由此也渐渐模糊了边界。
这还远远不够……可若只是作为辅助决断的依据,倒也可以了。
罗南心中已有决断:“庇护所”的“广播信号”终究还是太弱了。
他有更合适的。罗南稍稍定神,调匀气息,期间在大脑中将有关信息过了几遍,然后才以前所未有的郑重姿态,逐字逐句念诵起他为“大通意”所作的短文,支立起专为此建构的
“见我-大通观想时空”。这次他仍是运使“大通意”,却并非是用“接收器”收集信号再运算分析,而是换了“广播塔”,嗡然发声,让这模仿自古神的巍然意念,对这那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的“腐臭”气味儿,以及承载它的复杂时空架构,奋力一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