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做了……吃的!快……快……凉了!”灵鹊手舞足蹈,一把夺过花灯,拉着男子往别院庭院走去。</p>
“鹊儿,你慢些。”深怕她蹦蹦跳跳被自己绊倒。</p>
来到庭院凉亭里,几碟甜点,一碗糙米清粥。</p>
“这是……”这是轶城人的饮食习惯,清汤寡水的汤粥配以豪华的糕点;灵鹊竟未遗忘这些?“你都记得?”青年人好奇问道。</p>
“记得……”女子挠挠头“……什么?”她困惑地嘟囔。</p>
‘是潜意识的记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来尝尝这个。”南祀如捏起一块红豆糕,放进口中,甘甜软糯,浓香四溢,美味至极,这正宗轶城糕点的味道,竟让他有些热烈盈眶,“好吃!……好吃!”青年人吸了吸鼻子,点头如捣药,他随即坐了下抿了一口淡粥,糙米的焦香散开,解了甜腻,却也对比加深了糕点的美味。</p>
“真好吃……比世上任何的东西都好吃……”脑海里窜出了自己寒窗苦读时,母亲常为他做的吃食。</p>
“嘻嘻嘻……实话咩?不要……骗我呦……”被夸的灵鹊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心口迸裂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p>
“不骗你……鹊儿做的与我阿娘做的……一样好吃……”男子抓起芝麻青团,视线有些模糊。</p>
灵鹊见青年人脸上浮出点点哀愁,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赶忙坐到他身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想起难过…的……事了。”</p>
青年人低头借着肩膀擦拭眼角的湿润,随后抬首一笑,“没什么,怪我,今日甚是会胡思乱想。”</p>
“今天……是仲秋节……应是……团圆日……想念母亲……人之常情……”灵鹊宽慰起青年人来,俨然一副长者模样。</p>
南祀如被灵鹊私塾师长似的模样逗笑,而后抬首遥望悬挂在泼墨苍穹顶上的白玉盘,淡笑着吟道:</p>
“玉蟾皎如霜落雪,</p>
灵鹊娇似玉落盘,</p>
孰能辨得月下人,</p>
恰逢八月十五日。”</p>
“诶……诶?!”灵鹊窜了起来,满脸通红大声嚷道:“你你你……你写诗……这般……随意吗?”</p>
青年人眼帘微挑,对‘随意’二字颇有微词,然他依旧如是点点头应声:“是啊,怎么了?”</p>
“你……不……拿笔……记下来吗?”女子大惊。</p>
“懒得记了……”南祀如失笑着摇摇头,低头抿了口糙米粥。</p>
灵鹊鼓起腮帮,不予置信地瞪着他:“你……这样…随口……道诗……多久了?”</p>
前者思绪了会儿,“自从当上太予乐令吧……”</p>
“太……予乐……令”后者重复了一遍拗口的称谓,不解:“是……干什么的啊?”</p>
在实行了非乐令的前提下,太予乐令的职责不过就是搜集一些有意义的民间歌谣将其转化成雅音,虽然是礼乐部门,他做的工作无非就是给朝廷撑撑风雅的脸面,作些宫廷诗词创些闲趣小调供宴会时供百官们吟诵罢了;南祀如觉得宫廷反对奢靡之风其实并不需要走到非乐这样的地步,然而毕竟是政令,他也不能置喙什么。</p>
“直白一点就是……写写歌,唱唱曲儿的地方。”</p>
“哇,好厉害!”灵鹊不明觉厉地鼓起掌来。</p>
后者扑扇的大眼睛里折射出崇拜的光芒,南祀如显得有些不好意思。</p>
有多少的孤夜他曾举杯邀月,托婵娟寄去自己的相思,自古文人皆风流,怎到了他这里就似一头犟牛,怎么也不肯往前多挪一步,抱着守着心中的那块明净不撒手,论王孙贵族中再多的秋波,论帝王费了多少口舌,他始终是一面不透风的墙,唯一的缝隙是在众多贿赂中瞥见的那枚灵鹊珠花;如今这明净就在自己跟前,用异常稚嫩的眼神投射出单纯的仰慕来,羽绒一样挠在他心头。</p>
“鹊儿……你愿意……与我一道回京城么?”青年人惯以促狭的双眸如今只剩下局促。</p>
“京城……比这里好吗?”有吃有喝,守着落日等一归人,不必颠簸,不必挨打?</p>
南祀如眉梢微动,京城是天下的心脏,是最最繁华的都城,从任何物质意义上来说都远胜别地,然而却又是更深的漩涡,四面八方的势力纠葛不清,比这里好吗?不,是更加危险才对……青年人摇摇头,明显没了开始的希冀。</p>
灵鹊咬唇,又问:“那……宣迟……为什么要回……京城……留在这里……不好吗?”</p>
前者望了一眼已经凉透了的糙米粥,清汤寡水的表面漂浮着几颗糙米,唇角荡开苦笑的褶皱,“至少,京城需要我。”需要我的头衔,需要我的官职,需要我歌颂盛世,描绘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p>
是错觉吗?</p>
他侧颜为何比这轮孤月还要萧瑟?</p>
纤细而温暖的手覆上青年人紧握的拳,“决定……啦!回……京城!”</p>
南祀如微怔,眼帘里,月光下,她素齿朱唇,秀眸熠熠,美得像个不慎跌落凡间的粗心仙子。</p>
苦涩的褶皱化作欣喜的涟漪,青年人一同笑出了声。</p>
仲秋八月半,天涯共玄烛,这皎洁的光芒照耀下,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无处遁形,或寄相思,或诉衷肠,或行荒唐,或神迷惘。</p>
遥远的京城,有的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寻思着今夜该去何处落脚,有的人却在空旷寂寥的王府庭院痴望着一树婆娑阴影出了神。</p>
“胡姑娘,夜深了,秋日里天寒风大,您身子刚有起色,御医说您着不得凉,还请早些歇息吧。”小婢已经快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好言相劝这位坐在白玉阑干前,一动不动像座观景石似的女子。</p>
半晌,苦口婆心无果,婢女们只能退了下去。</p>
待卧房门闭,那些窃窃私语如是秋虫声喧一般的浮了上来。</p>
“这胡姑娘是故意的吧……天天跟个石头人一样这么坐着,不是成心难为我们嘛?”</p>
“谁说不是呢……听说她是黎王殿下在路边捡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山坳坳里逃出来的难民,随便给点钱打发了不就好了嘛!”</p>
“胆子肥了你,敢置喙黎王殿下的决定?”</p>
“嗨,还不是跟姐姐你诉诉苦嘛,这个胡姑娘呀,自从来到咱们王府后,一句话都没说过,茶不思饭不想的,一天到晚不是在长廊里发呆,就是看星星看月亮……”</p>
“听前院官家身边的小厮说……”婢女指了指自己的颞颥,将声影降到最低:“她这里受了刺激……”</p>
“啊?”听者大惊失色。</p>
“你小点儿声!”</p>
“她不会是疯癫之症吧?”</p>
“我看不像,倒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失了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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