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男人吗?不会是个投错胎的女人吧?”
未等胡为荣开口,红坟再也忍不住胸腔的怒火,一个健步上前捏住了他的脖子,单手将他举了起来,“你再造谣一句试试?”杀心渐起,红坟眸中的血雾开始弥漫。
“咳咳咳——!愣着干什么!救我!”胡为荣艰难地求救。
几人见状赶忙向外发布信号,信号火苗亮起的瞬间,內侍阁外枕戈待旦的禁军们一声令下冲进了內侍阁。
大雪疾飞,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将整个宫闱染成了银白色,內侍阁院内被重重禁军围得水泄不通,禁军手持长矛对峙包围圈中戾气纵横的红坟。
“大胆凶徒!还不快快将人放下!”禁军头领叱喝尖利长矛前的红坟。
“咳咳!你最好放了我……不管怎么样你大闹了內侍阁……皇上不会放过你的!”胡为荣死死掰住红坟几乎钳进他喉咙里的手。
红坟睥睨四周严阵以待的禁军,遽尔嗤笑出声,她如捐弃垃圾一般将胡为荣丢到了地上,后者痛呼一声爬起身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抵在了红坟的面前。
被万怨之祖紧攥手中的信纸露出一角,上头赫然写着:收敛脾性。
茫然地望向自己的手掌心,断念炎如是正在腾烧的烈火,不断侵蚀着红坟的理智,“荒唐……真是荒唐……”
无视这群禁军,红坟纵身跃向內侍阁最高处,三下两下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人呢!?”
“诶?刚刚还在这里的啊?”
被留下来的人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搜寻红坟的身影,最后只能无疾而终。
积雪压低了梅树的枝头,红梅在深夜中绽放,凌冽的梅花香萦绕在雪地里,寂静的四周徒留夜人蹒跚的步伐,红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跋涉到御花园里来的,她只是凭借着本能嗅着熟悉的香气一路走到了这里。
曾以为离别带来的是愤怒,困惑和不甘,却未曾想自己平静得如同这场大雪。
现在不知道到底是担心初五有危险多一些,还是计较他的不辞而别多一些,红坟任由洋洋洒洒的落雪掩住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很累,累到想要再一次进入长眠,永远也不必醒过来。
在看到这封书信之后,万怨之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所谓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那是一种将一腔真挚糊在冰冷石壁上后知后觉的痛楚,是一种无怨无悔到最卑微之境的无助,她不是没感受过孤独,这数万年的孤寂她熬了过来,枝头鸟鸣也好,万里叆叇也罢,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展无关风月的画,世界于她只是一个感叹流逝的器皿,繁华与她无关,冷暖她亦不知……然而,突然一天睁开眼睛,有个少年人愣头愣脑地闯入了她无知无觉的世界,用自己渺小的力量帮她打开了人世烟火,活生生的视界;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都是鲜活的,她不会因短暂流逝而难过,而是参与到了人情冷暖之中感慨生命的赠予,如果不是他,她永远也无法像个普通人一样感受世间的脉动,如果不是他,她顶多是醉梦坞高高在上不知真情为何物的花魁,也正是因为他,她才知道何谓真正的孤独,孤独是这场绵延不绝的雪,是侵入骨髓的寒冷,是梅花兀自盛开时无人欣赏的悲哀。
一刻也撑不下去了……
红坟从心口掏出焦黑的鳞状吊坠,木讷地它喃喃自语起来:“对不起,阿祈……是我的自欺欺人害了你……你是对的……我真的……”泪水滑落脸颊,滴落在积雪上晕开小小的洞。
“喜欢他了……”
是他温柔缱绻的笑融化了钟山常年的冰雪,是他不顾一切将她护在身后的勇气令她从此改观了“人类”二字,是他那桃花瓣似的缀满星辰的眸子一次次看进她胡乱跳动的心房里。
“阿祈,你笑话我吧……你一定会说,傻子,早就让你别得意,早晚有你受的……你快醒醒啊……你醒来笑话我好不好……你现在骂我什么我都不还嘴好不好?算我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醒过来好不好?”红坟将脸贴在鳞片之上,泪流满面。
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那可是焚灵序规的天雷啊,是天道用以惩戒不受规则之物的最强力量,本该灰飞烟灭的是她啊……
“咯吱咯吱”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红坟并不想抬头确认是否禁军找到了她,就在她打算再次一走了之的时候,身上倏忽落下柔软的重量,是一袭狐裘长麾。
“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天寒地冻的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富有磁性的深沉嗓音响起。
“!?”红坟转睛,落错枝头,红梅深深,一盏清影映白雪,惊鸿一瞥——淡萤的纸灯后,是肖琛储举着伞替她遮挡落雪。
“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放下纸灯,男人半蹲下身来替红坟掖好狐裘。
“你……”回过神来的红坟没注意到自己喉间的沙哑,她有些不置信地扭了扭眼睛,发现面前确实不是虚幻泡影,“你怎么在这?”
肖琛储伸手替红坟抚去头上的银华,后者不自禁朝后退去,他的手微微凝驻,随后收回袖摆之中,说:“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红坟垂下眼帘不做言,握住信纸的手颤抖不已。
男人不动声色睨了一眼透露着些许字迹的信纸,嘴角抿开若有似无的笑意:“身为男子,哭鼻子可不是好习惯。”
闻言,红坟忙不迭胡乱擦了一通,嘟囔道:“你,你管不着!”尤是冬季干燥,沾染了泪水的皮肤有些裂疼,加之这般胡乱的擦弄,脸颊腾时便红肿了起来。
拉住了红坟乱动的手臂,肖琛储从怀中掏出绢巾递到了她的跟前:“如果不想得‘萝卜丝’就好好的擦。”
“萝卜丝?”红坟很容易就被转移了话题,尤其是现在肚子饿的情况下,她接过绢巾,果然是上好的绸缎,擦在脸上如是温水抚面,舒服极了。
“一种冬天特有的皮肤病。”肖琛储耐心地解释。
“京城可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又会得冻疮,又会得萝卜丝……”想起少年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块,又是一股悲伤袭来,红坟撇过头去擦眼泪。
男人如是挑了挑眉,赞同道:“是啊,京城就是这么个烂到骨子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