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魔也好,鬼怪也罢,吾心之所向,不论是何身份,我都会好好的去珍惜。”肖琛储神采奕奕地说。
男人的眸子里似有璀璨星河,红坟不敢直视,撇过头望向凉亭外的深潭黯然喃喃:“心之所向……”
视线沉入潭底,曾经沉入水中的少年身上泛着淡淡荧光,鱼儿们围绕着神情安详的他,似与他交头接耳般亲昵,那一瞬间,内心无比渴望自己可以化作他身边的鱼虾……只要有他在,她总能鼓起所有的勇气,她总有用不完的力量,她为了他克服了恐水症,为了与他靠近,再靠近一些,甚至产生过舍弃所有的灵修褪去千万年的岁月,只与他活一世的想法。
那些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感情爆发的如此突兀,原来自己也一样,做不到无缘无故对他好,她终归是有所求的,求他也与自己想法一样。
“我从不信一见钟情,红儿。”肖琛储亦望向水面,倾吐的话中杂糅着柔情蜜意:“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例外。”
红儿,真是个糟糕的称呼,不知怎地,不想纠确。
“你回去吧。”脑袋很沉,很想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闻言,肖琛储也不纠缠,他淡笑着道一句好生歇息,明日来接你。
待男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红坟一直摈着的呼吸这才松懈开来,指甲嵌入手心,留下深深的痕,摇曳的烛光照耀在手背上,暖橙色的光影闪现,恍惚间回到了当初的轶城,对面坐着低垂眉眼为自己修剪指甲的少年人,他安静得像是空气一样,连呼吸声都被匿在光影之后,长长的羽睫投下阴影,一股淡淡的哀伤总若有似无萦绕在旁,少年人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直到最后消失在一阵鲜红之中。
万怨之祖愣怔地抚了抚自己的眼眶,腥红的泪水沾染指尖,手心的断念炎猛地灼烧起来,疼得她不得不蹲下身来蜷缩着紧紧环抱自己,天空渐稀乌云密布,又来了……又来了……天劫……
“我不想了……我不想了……”红坟后怕地祈求道:“不要再罚我了……”从不怕死的怨祖,竟比往常任何时候更加渴求活下去。
驱赶脑海之中少年人的幻象,随之天劫亦消失的无影无踪。
翌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红坟便被一众奴仆们吵醒,半懵半醒地穿戴好衣裳,画好妆容。
风风火火坐进轿子中的人儿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回姑娘的话,到了您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抵达宫门口时已是晌午。
掀开轿帘,熟稔的画面映入眼中,绿林招安初试还历历在目。
原来是进宫啊……也对,肖琛储是个皇子,不对!除了皇帝以外的皇子难道不应该被封为王爷另外赐府邸吗?为他弟弟接风洗尘,有必要进宫吗?不过他弟弟有可能也是皇子,这样的话连同皇帝在内的所有王爷都应该汇聚一堂,那么这个汇聚一堂的地点只能是皇宫了……
轿子在复道口停歇,在众小宦的引领下,红坟拿出了当初醉梦坞的架势,婀娜身姿,步步生莲,令一旁的守将们顾盼流连。
既是受了肖琛储的邀,便不能让他丢脸不是?
宫廷盛宴,歌舞升平,自从非乐令下达以来,空旷静谧的皇宫终于趁此机会有了一丝烟火气息,出乎红坟意料的是,这场洗尘宴似乎早已开场,宦人们似乎也并不打算领她从正殿门进去,而是选择了旁的侧门。
跟着小宦从外头镂空的棂口向里头探去,堂皇的宫殿内载歌载舞,在客席搜刮肖琛储的身影,却始终寻不到他,红坟狐疑地问领路小宦:“这宴会都已经开始了,我还能吃到东西不?”
两个小宦捂嘴偷笑,其中一人道:“当然能啊,您可是坐在那位身边的人呐!”
“哪位?肖琛储吗?我没看到他啊……”红坟揉了揉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心下这肖琛储不会是骗她的吧……
小宦们面面相觑,不解地问了一句:“肖琛储?是谁?”
“……”不会真是骗我的吧!晴天霹雳袭来,红坟被烘了个外焦里嫩。
踌躇着要不要继续跟着这两个小宦时已经抵达侧门,推门而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尽展眼前,红坟被叮嘱原地稍等,两位小宦拜退回去复命。
站在原地兴致寥寥的红坟透过镂空的屏风看向大殿,圣殿之下,整齐摆放着两列长龙似的桌案,每张桌案后面都盘坐着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而两列桌案之间稍比过道宽敞,七八个天仙似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飘扬的彩带,轻巧的步伐,看得红坟一阵技痒,要知道当年她于乱花之中的惊鸿一瞥乃是无数士大夫们心中的美梦。
一阵清脆的击掌声袭过,翩然的舞蹈戛然而止,嘈杂的宴席鸦雀无声。
只听过分的静谧过后,高坐圣殿之人开口说道:“三弟这一趟轶城,一去便是大半年,朕今日所设之宴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为三弟洗尘,二来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
这声音有点熟悉,却又有点陌生。
红坟拼命往圣殿龙座上瞅,然而屏风的死角刚巧挡住了那位天下之主的半个身子,红坟悻悻撇开视线,“肖琛储啊肖琛储!你这个大骗子!”口中一边碎念,一边不死心地搜寻他的身影,当视线掠过紧挨着圣殿的第一排座时,红坟那颗沉入潭水之中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本该往后只沉睡于自己记忆中的少年人,他鹤羽白衫,玉冠而顶,青蓝的内衬上雕饰着黎王府标志性的荆棘花家徽,锦素服饰衬得他肤如凝脂,敛眉垂眸的少年人安安静静的站在席位之后,板正着颀长的身姿,犹如玉碑般矗立在这纷乱的朝堂之上,他现在是何种表情呢?他那双巧夺天工的桃花眸之中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这一刻,红坟几乎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