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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如约在年后遣派了一支军队前往轶城,依旧是交由荣王领队,与年前督建宁安寺不同,这一次是急行军,随军的还有京兆府尹南祀如,按理说作为京城的掌舵者,他不该频繁离开京城,然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第六感——整个天下的颠覆将由轶城作为开端。于是在他一再不要命地请缨之下,圣殿不得不同意放他离开,这个家伙有时像只滑不溜秋的鱼,有时又像一把宁折不弯的钢刀,实在教君王搞不懂。
临行之日恰是初五前夕,青年人第一次面对灵鹊时不知如何开口,二人的婚事终是被耽搁。
“鹊儿,我……”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等你了……”灵鹊眼中闪着光亮,她从下人们口中听到过风声,知道她眼前的这个人心中始终以政务为先,她忘了自己是何时喜欢上他的,似乎是在香香楼展台上见到他的第一面,也许是某个夜里脑海中不断显现的那些诗句,不,是在被卖入香香楼的那个雾天,陌生的他突兀地将她拦下,二人视线在半空交换的那一瞬,这个男人便如与生俱来长在自己脑子里一样怎么都忘不掉了。
从未如此想要找回曾经的记忆,灵鹊认为有关于南祀如的所有都该如同竹简上的文字一样镌刻在脑子里。
“若是顺利,于后院萱草郁葱时,第一株花苞绽放之前,我便会回来了。”青年人算了算日子,他想用风雅的浪漫代替离别的悲伤,却不知往后眼前的女子会日日蹲在萱草前,期盼着它沉金色的花骨朵早日盛开。
“好,那我们便约定了!”她不怪他一再将婚事延后,体谅他总是政务缠身,她对他笑得灿烂,似是在说:我会好好地等你,所以不必有后顾之忧。
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同她讲,青年人转身上马,荣王的队伍就在前方,“驾。”轻敲马镫,他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乌泱泱的军队里。
“宣迟——!”
一路小跑追出很远,怕跑得太快被他发现,怕跑得太慢连军队的番旗都看不见。
棠逸默默跟在灵鹊的身后,怕她一不留神摔倒在地,又怕她一路追随不肯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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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是一位曼妙的少女,温和又娇俏,她抚慰着少年人的意识,怀宸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雾蒙蒙的清早,轶城的大街上叫卖着刚从陌湖捕捞上来,还在活蹦乱跳的新鲜活鱼,鱼贩与肉摊上的壮汉讨论着路过的姑娘是谁谁家的,寻思着哥俩能不能在今年娶个媳妇回家,姑娘朝他们递了个白眼,二人嘻嘻哈哈挠头,羞红了脸却不思悔改,紧接着继续搜寻漂亮姑娘,一旁卖菜的李老头家中菜地里害了虫,收成不好蔬菜也同他一样瘦瘦小小的,他很苦恼,今个儿突发奇想让自己家的帅小伙儿出来吆喝,小伙儿是读书人,总是张不开嘴,不过只要他人站在摊位上,不一会儿便能吸引来一大群姑娘,老的少的都有,于是乎气坏了一旁的鱼猪两兄弟;胭脂铺和秀坊只隔了一个铺子,轶城大户人家的姑娘都爱逛这种地方,她们三三两两结伴,手中的秀娟飘出迷人的芳香,再往前走一走便是草编的手艺人,他手上的功夫当真是天下一绝,普普通通的火龙草在他手里甚至能编出一件衣服来,冬暖夏凉,穿在身上可舒服了;最前头的醉梦坞又是一夜荼蘼,宿醉的士人们你扶着我我搀着你,讨论昨晚花魁入梦,又教他们好生倾慕。
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少年人微微抬首,醉梦坞的阁楼上,身着凤羽霓裳的女子比之拂晓还要耀人,她意兴阑珊地靠在楼柱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压裙的玉环绶,她似乎不习惯散场后的清冷,她渴望非凡的热闹,因为她天生就该是被众星捧月的女子,少年从未见过像她这般耀眼的人,即便在她无精打采的时候。
楼上楼下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触碰,少年人忙不迭撇开目光,心口敲锣打鼓般震耳欲聋。
为什么每天都选择走这条路,为什么对这条路上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明明有很多的选择,比如西大街没有这么繁闹的早市,可以更快的穿过人群回到城外,最好的路线一直是划船走水路,护城河直通城外不是么?就算再给他无数次选择,少年人依旧会这么做,曾经他只是习惯,而今却想问自己一句为什么?
其实自己与那些庸俗的士人没有什么区别,其实自己也曾是追逐美艳花魁的其中一人,只是他没有挥金如土的资本,也没有闲暇的时间,他必须不停的干活,不停的赚钱,这样才能维持温饱,才能活下去。所以他只能在每次干完活以后用这一天中唯一的清闲走一遍这条街,感受一下城里的烟火味,看一眼那位明明拥有万千宠爱却总是眉头不展的女子。
她在想什么?
她爱上了某个不再归来的赶考士子吗?
她的目光总是很远,在楼上能一眼望到这条街的尽头吧,所以她的眸子中总有一种看尽繁华的沉寂,她身在红尘之中,心却似乎跳到了九霄云外;少年每一天都会猜测她的想法,都想与那些或许令她分心的男人比上一比,然后自嘲地笑话自己:初五,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