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和叔叔再婚没多久,当初出租房里的那些东西也没及时整理,我猜以前的一些照片现在还在这间房间里放着,你等等,让我先找一会儿。”
储物间有点乱,堆了好几个纸箱子,这些纸箱子里装的都是秋霞和秋芜的东西,只是因为搬家后事情太多,没来得及整理。
“要不宝贝你帮我一块找吧。”
秋芜指了指其中一个箱子对着姜宝贝说道:“相册不大,封面是一张熊猫吃竹子的照片,很容易分辨的。”
说完,秋芜转身翻起了另外一个纸箱。
姜宝贝也没多想,根据秋芜的嘱托翻起了那个箱子。
她的照片并不多,因为再早十几年,拍照是需要相机和胶卷的,同时洗照片也得花钱,那时候母亲秋霞的工资并不高,加上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远比之前更为艰难,因此拍照对于母女俩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在姜宝贝的记忆里,她的照片累积不超过二十张,为了让钱花的更值,这些照片多数都是她和妈妈秋霞的合照,唯二的两张个人照,一张是她周岁时去照相馆拍的,照片里白胖的婴儿还画了腮红,眉心点了一颗红痣,另外一张是她被评为少先队员时拍的,脖子上系着红领巾,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些照片了,要不是秋芜忽然提起,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曾经拍过那样的照片。
被秋芜一提,她心里也有些想的慌了,想要再看看年幼时的自己。
姜宝贝翻找着箱子,翻到最底下的时候也没有翻到那本相册,反而在箱子的底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铁盒子。
这是一个丹麦曲奇的饼干盒,四方形,边角是圆弧的形状,这盒饼干特别贵,是曾经秋霞在小酒店工作的时候,办酒席的人家送的。
看到这个饼干盒时,姜宝贝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很多年幼时的记忆。
这是母亲藏钱的盒子,从来都不允许她碰,平时她妈都会将这个盒子放在床底下,每次都得把床板搬起来才能拿到这个盒子。
没想到搬家之后,她妈居然没有将这个装钱的盒子收起来,而是放在了储物间里。
“等等!”
姜宝贝对她妈藏钱的盒子没有兴趣,正当她准备将盖住那个盒子的东西重新放回去的时候,秋芜拦住了她。
“这个盒子怎么在这儿啊?”
阿芜装出一副疑惑地表情,然后将放在箱子底下的那个饼干盒拿了起来。
这个盒子的盖子很紧,阿芜费了一点力气才将盖子打开。
“这个应该是阿姨的东西吧,我们没经过她的同意把盒子打开或许会让阿姨不高兴的。”
姜宝贝试图阻拦秋芜,可她怎么忍心告诉秋芜,她的妈妈已经十分讨厌她了,如果再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恐怕她就会彻底被那个女人厌弃了。
“没关系的,不过我真的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盒子当然要打开,要不然,阿芜特地让姜宝贝来参加自己生日宴的目的不就白费了吗。
铁盒里装的东西并不是姜宝贝原以为的钱,而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秋芜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一个陶塑的泥偶,或许是存放的时间太长,干透后的泥偶有些开裂,裂开的地方被人小心地涂了一层透明的胶水,似乎是为了防止裂痕扩大。
一条手链,并不名贵,是街边小摊上随处可见十块钱一把的手链,上面串着几颗廉价的珠子,看得出来手链的主人极为喜欢它,以至于时常揣摩,原本的红线经常接触汗液,变成了暗红色,看上去有些脏旧。
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对方穿着一件垫高肩的红色大衣,看得出来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女人怀里抱着的婴儿被涂了大红色的胭脂,额头上还点了一颗红痣,镜头抓拍的十分巧妙,婴儿对着镜头笑容灿烂,而抱着婴儿的女人视线对准怀里的孩子,在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正好抓拍到了她无比慈爱的眼神。
这张照片里的婴儿让姜宝贝想到了自己那张周岁照,在那张周岁照里,自己似乎也是相同的打扮,可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当时只拍摄了那一张照片,而且现在这张照片里母亲的眼神,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画,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画上的颜色都因为泛潮变得斑驳,其中一张画的似乎是一对母女,只是因为画画的人水平不高,母女俩人被画的奇形怪状的,很难看出人物的原型,在这张画的背后,写着几个字,妈妈母亲节快乐,因为不会写亲字,用的还是拼音。
姜宝贝认出了这些东西。
陶人是她小学时候做的,那时候全国都提倡为小学生减负,所有的小学都响应号召,开设了课外兴趣班,一次课外兴趣课,“秋芜”的班主任带着他们一块用陶土做泥人。
陶土是需要花钱的,而那个时候,秋霞工作的小酒店倒闭,之前压着的一个月工资也没能要回来,家里正是最缺钱的时候。
班主任让每个同学上交五块钱,那时候一个肉包五毛钱,五块钱是她十天的早饭,可母亲秋霞还是取了五块钱给她。
那天“秋芜”很高兴地做了一个玩偶,那个玩偶就是她心中母亲的样子,当天晚上,她将玩偶很高兴地拿回了家,满怀期待地将它送到母亲手中。
接过妈妈只是很平淡地看了一眼泥偶人,说了一句,原来就是这玩意儿花了五块钱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天早上“秋芜”醒来,没有在桌子上看到泥偶人,她以为那个泥偶被妈妈扔了,为此伤心难过了很久。
那条手链,她同样记忆深刻。
那是她七岁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了一个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掉下的一块钱,“秋芜”趁着于她同行的同学不注意,将硬币踩在脚下,假装系鞋带的时候,将那一块钱攥到了手里。
再过几天就是妈妈的生日,她用捡来一块钱买了一条红绳串的手链。
在上小学之前,“秋芜”是没有零花钱的,因此在生日当天看到那条手链后,妈妈就逼问她买手链的钱的来历,“秋芜”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生气,委屈地告知了真相。
那天晚上,妈妈秋霞骂了她一句贼骨头,然后匆匆忙忙带上零钱包离开。
因为这件事,妈妈秋霞整整一天没有和她说过话,不过或许也是被那句贼骨头刺激到了,之后的人生中,“秋芜”不论生活多艰苦,工作多艰难,都没有想过不劳而获,或是用卑劣的手段窃取别人的成果。
但受到的警醒是真的,当初被这句贼骨头伤到留下的疤痕也是真的。
除了泥偶,手链,姜宝贝还认出了那几张技艺拙劣的画,她正是那几张画的作者,而这几张画也是她原本记忆中遗失的存在。
至于那张母亲秋霞抱着刚满周岁的她的照片,则是她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原来她的母亲也曾抱着她笑的那么开心过。
“原来这些东西都在这里。”
姜宝贝的心情十分复杂,相较于她,秋芜的表现更为情绪化,对着那堆从饼干盒里掏出来的东西,直接嚎啕大哭。
“我知道的,我应该知道的。”
她似乎忘记了姜宝贝这个“外人”在场,自顾自地宣泄起了内心的想法:“如果她不爱我,就不会在生活那么艰难的时候,还要供我念书;如果她不关心我,就不会省吃俭用存钱给我买新衣服;如果她不在乎我,就不会知道我不爱吃的东西是姜,我最喜欢的是黄豆炖猪蹄……”
阿芜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内容都是她在继承“秋芜”的记忆后,以旁观者的角度挖掘到的蛛丝马迹。
秋霞和“秋芜”,明明是互相关心着对方的,却总是用最坏的态度去伤害对方。
上一世,她们互相错过了彼此,阿芜的记忆在“秋芜”车祸离世后戛然而止,却也能想象到秋霞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会有多么痛苦。
她或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想要远离女儿,可不能否认她对“秋芜”是疼爱的,所谓的远离,也是希望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女儿能过的很好。
很多事情没有重来的机会,可庆幸的是“秋芜”回来了!
阿芜看着一旁怔忪的姜宝贝,这或许就是一次救赎她们彼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