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装腔做势,虚情假意,李承志反倒一阵轻松。
“有图谋的是司空才对,不然何必劝进李某,与你共图大事?”
“哦?”
高肇挂着笑,“老夫怎不知,何时与你这般密谋过?”
李承志扯了扯嘴角:你装什么蒜?
见过魏子建的第三日,杨舒与元昭也就刚至潼关,那封“莫怪李某六亲不认,翻脸无情”的信也就刚到高肇手中,突有死士于陈仓大营,称有密信呈上。
通篇未提信件出于何人之手,死士又受何人差遣而来,但只扫了数眼,李承志就知这是高肇送来的。
因为其中提到的几句话,就只李承志与高肇密谈过,这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
比如英年早誓,子嗣孤绝……
又比如无子无依,深宫孤老……
更比如贵登台鼎,死无葬身之地……
这三条谶言,分别对应的是元恪、高英、高肇。相对而言,前两条已算是应验了。
元恪已崩,且无子嗣,自然是应验的不能再应验。而高英已为太后,难不成她还能出宫嫁人?
自然是孤独终老……
当时李承志还以为高肇在试探予他,看他会不会反。但直到见过高猛,之后又知高猛在夏州密采火油、高肇在六镇纵横捭阖之时,李承志才猝然惊觉,高肇送来的这封密信的目的。
前两条都应验了,第三条还远么?
这本就是元恪遗旨,但等元嘉薨天,这太尉之职非高肇莫属。若高肇不想落个如箴言中一般的下场,自然只能早做准备。
高肇,要准备起事了……
初时只觉不可思议:就凭神棍的一句忽悠,高肇就要冒灭九族的风险造反?
但若想深一些,又觉理所当然。
不见“卯金刀”、“木子李”的谶言流传了多少代,二十四朝因此而引发的叛乱没一万也有八千。
如“弥勒降世”的谣言更是长盛不衰,流行了近两千年。出了多少佛王、佛子、圣母?
何况高肇要天时有天时,要地利有地利,要人和有人和。
要是再过两年,等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李承志说不定就会与高肇虚予委蛇,给他做个狗头军师。暗中则体养生息,积蓄力量。
但如今纷乱虽起,但元魏还远不到分崩离析的地步。李承志明知出头的越早开张的越快,哪敢与高肇同流合污?
自然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与高肇割裂,将自己摘的越干净越好。顺便还能装装委屈卖卖惨。
但谁想,高肇却不想放过他。如今更是摆明车马,来逼他表态了。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就此翻脸之后,自然不可能相安无事。十之八九,高肇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崔光这老倌儿嘴真毒,虽然原因与经过大相径庭,但结果却与他所料殊途同归。
高肇为什么会这么急?
好似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承志发散思维,魂游天外,高肇却等的有些不耐。
他指节微曲,轻轻的磕击着几案,见李承志回神,才悠悠说道:“这数月来,我虽远在北镇也略有耳闻。因宵小暗中做祟,使你与太后生不虞之隙?
我不知其中是非曲直,是以不予置喙。但为人臣子,当怀敬畏之心。故而稍后进城,我便会去觐见太后,与你分说一二,你意下如何?”
分说?
这分明是逼着自己表态:不为同党,便为仇敌。
而且自己就是想敷衍了事也不可能。
想也能知道,高肇必然还有后手,更有可能是连环招。但凡自己此时点点头,用不了多久,高肇就能将自己彻底绑到他的贼船上。
与这个老贼相比,智谋,心计只是其次。只是底蕴一道,高肇就将李承志甩了十万八千里。
他才当了几天官?
而高肇终元恪一朝,权顷朝野近有十载,党羽、门徒,乃至暗中依附的爪牙何其多。
不然何至于让元英久久不敢闭眼,何至于让崔光等人如临大敌?
所以李承志很清楚,不管应是不应,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寄情于山水?
做梦去吧!
但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不然这些时日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更甚至要受他连累,做挨枪的出头鸟……
李承志徐徐的吐了一口气,双目直视高肇,没有半丝躲避:“多谢司空错爱,就不劳司空费心了!”
高肇看似气定神闲,脸上依旧还挂着浅笑。但李承志还是捕捉到了这老贼眼中那一抹一闪而逝的寒光。
不为盟友,便为仇敌……高肇怕是要对自己动手了。
而明面的公文邸报也罢,还是李丰暗中查到的信息也罢,表明北镇都已风平浪静。触类旁推,李承志还以高肇已然暂时偃旗息鼓,似是要徐徐图之。
但此时再看,他竟连最后一丝遮羞布都懒得要了,表明起事在即。
一时间,李承志想不出哪里出了错漏,致使他的推断截然相反。
“你倒是好志气!也对,你素有智谋,想来早有对策,又何需我杞人忧天?”
高肇低声笑着,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啧啧有声:“不过也不算是白来这一遭,至少这佳酿名符其实,也不知下次再与你对饮,会是何时!”
看他起身,李承志瞳孔微缩。
不叫的狗,才咬人。
他原本以为,高肇多少会说几句狠话,威胁一下。
看来只待高肇出了这道门,等待他李承志的绝对是狂风暴雨。
怕到不至于,李承志也不是泥捏的,向来不缺鱼死网破的勇气。
就是这种事事不受控制,且猜不出头绪的感觉让他格外难受。
高肇为何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