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
自先帝宾天之后,这数年以来,朝廷不知干了多少倒行逆施的勾当,也不差这一桩。
“李承志曾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太后与陛下、并元氏宗室都不急,何需你我忧心?”
李韶心中冷笑,又怅然叹道,“倒不如韬光养晦,冷眼旁观,也能少招惹些祸事……”
稍一顿,他又抽着鼻子,“我闻你身上隐有酒气肉香,应是又带了酒肉来吧?罢了,与其杞人忧天,牢骚满腹,倒不如大醉一场……走了……”
说着真就下了城。
好个李元伯,你不担心关中也就罢了。如今明知胡贼大军已至,不是即将围攻西海,竟也不为你那族侄担心担心?
心中暗骂,刚欲拦住李韶喝问,杨舒心中又一动:自从西海回返之后,李韶便是一副风轻云澹,莫不关心的模样。莫不是已对李承志死了心?
想想也对:如今只是朝廷大军就足有三十万之众。若加上运粮、筑寨的民壮,无论如何也有五十万往上。
而吐谷浑号称出兵二十万,柔然更是翻了一倍,足足四十万。如此一算,逾百万大军,李承志焉能是敌手?
想起与李承志的过往,杨舒顿时起了恻隐之心。快走两步,拉着李韶的袖子说道:“你之前出使河西,怎就那般匆忙,怕是都未留足三日。为何就不好好劝劝那小贼,让他见好就收?”
“你当我未劝过?”
李韶目光悠冷,又往城下看了看,“再者,那时柔然也罢,吐谷浑也罢,早已接到我朝借兵的国书,并满口应下,是以元澄才悄无声息的北上柔然。
而那时邢峦与元遥早已授元澄之令,往关中陈兵。你若是李承志,你降是不降?”
杨舒只觉毛骨悚然:朝廷这哪是招抚,分明是为师出有名,为借胡兵寻个借口罢了。不论李承志降与不降,都定留他不得。
若是受抚,反倒死的更快……
“这……这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只能听天由命,过得一天是一天了……”
听天由命?
杨舒隐隐心忧:“万一朝廷得胜之后,再秋后算帐,又该如何?”
“凭什么,就凭你我不听号令,不愿盘剥关中子民,不愿强行征粮,不愿强行征丁?若是先帝之时,以其阴密记仇的性子,便是不治你我一个抗旨不遵,至少事后也会找个由头,让你我吃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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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韶呵呵一声,“也不是我李元伯斜眼看人,以如今朝廷及及可危,朝不保夕之势,便是借太后与元澄一百个虎胆,也绝不敢如此……不看高氏,那般祸国殃国,视百姓如猪狗,害死数十万人命的狗贼都能安然无恙,何况你我?”
杨舒急道:“我所虑者,并非你我……而是……而是泾州李氏?”
李韶闻言一顿,看了看左右,将声音压的极低:“以承志奸诈的秉性,便是打不过,你当他不会跑么?不然他为何要急于攻取敦煌,无非便是留一条退路罢了……”
“对啊,我竟未想到?”
杨舒眼睛一亮,“就为此故,你我也该大醉一场……”
李韶点头:“正该如此!”
这般窃窃私语,不多时二人就回了州衙。毕竟是青天白日,于衙中大醉委实有碍观瞻,二人便换到了官舍。
杨舒将酒坛往桌上一顿,拍开泥封,只是几息,一股浓郁的酒香便飘满屋舍。
李韶稍一抽鼻子,便闻出这是李氏特酿的清酒。
“犹记得泾州之时,那小贼称此酒最是费粮,且极难酿制,得一斤清酒至少需粮三十斤往上,是以他入京后,想必再未酿过……此时想来,如此美酒,竟成了绝响?早知就不该拿来糟践了……”
嘴上这般说,杨舒还是举起酒坛,满满的倒了两爵。又拆开纸包,将几样吃食摆在了桉上。
李韶却冷笑不止:可笑杨延容,真就信了李承志的话?
什么三十斤谷、麦才出一斤酒,那不过是李承志拿来哄骗元恪,好往关中运粮的借口罢了。若非如此,西海焉能予短短数年攒下足以维持二十余万民户一年所需之口粮?
包括这酒,如今西海也是照酿不误。不过并非拿来饮宴,而是尽皆泡制成了刀箭伤药。
心中腹诽,李韶端起酒盏,与杨舒轻轻一碰:“饮甚!”
而后二人仰头就干。
这是李承志从泾州入京之时赠予杨舒的。本就不多,如今也没剩下几坛,是以杨舒才有“绝响”之说。
已窖藏了足四年之久,酒香更为醇厚,也少了许多燥气,回未隐有余甘。杨舒惜如珍宝,还抖了抖樽脚,生怕漏掉一滴。
就连李韶都忍不住的叹了一声:“好酒……”
话音未落,就听舍外一阵嘈杂,似是有人来寻李韶,正与堂外的护卫求证。
正自狐疑,又听一阵甲叶之声,有军将在门外唤道:“姑臧候,杨长史,殿下有请!”
如今元怿暂代原州刺史,城中就他一个宗室,再无旁人。是以李韶问道:“可知清河王何故召见?”
“属下并不知,殿下只是交待,尽快请二位至衙堂,有重事相商!”
重事?
方才城中还风平浪静,歌舞升平?
应是他处来了急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二人对视一眼,李韶又道:“某即刻就去。”
说着二人就丢了铜爵起了身。
官舍就在衙堂之后,只隔着一道墙而已,二人片刻便至。待通秉入内后,堂中已坐满了人。
不但有原讨逆将军,如今在录州城外领军的邢峦,还有本在关中调拔粮草,供应后勤的元钦。
见其风尘仆仆,满脸疲色,李韶便知此番元怿召见,定是元钦带来了急报。
看这模样,绝非喜讯……
正暗中猜疑,又听元钦长叹一声:“南路败了,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