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然不。”
老狩魔猎人绕过酿酒器,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本硬皮书,书脊已经破损,封面上还沾着酒渍。“抱歉,我没有打扰你吧,它看上去是件非常精密的仪器。”
“不,只要你别再咳嗽就好。”
艾德里安催动仪器又转过一圈。进入城堡之后,甚至还没坐稳,兰伯特和艾斯凯尔就立刻向维瑟米尔讲述了他们俩人最近在外旅行时的所见所闻,在兰*艾斯特、布莱克洛昂、史凯利杰、萨顿、马哈坎等地发生的事情。狩魔猎人大约就是通过这种口口相传的方式来传递消息,面对这些杂乱无章、表面上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维瑟米尔却能迅速抓住事物的核心,并从中推测出一些极易被人忽略的蛛丝马迹,这要归功于狩魔猎人对细节的明锐把握和高超的逻辑推理能力,显然,突变不止提升了狩魔猎人的外在五感,诱发物对他们的大脑构造同样也产生了重大影响。
“那只是一种善意提醒,我想你明白。”维瑟米尔用力拍打书页,好把粘在上面的灰尘弹出去。“我得感谢你,感谢你的帮助。威戈弗特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他可不好对付,一点都不好对付……如果让我选,我会提前远远的避开。杰洛特不该招惹他的,那不是他能招惹的起人物。至少他不应该单枪匹马去尼弗迦德,愚蠢的行为,他这是在送死。”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艾德里安轻笑一声。“你和叶奈法想到了一起,她也说,他这是在送死。但我想杰洛特不是个莽撞的家伙,史凯利杰的探子说他有一个队伍,所以我认为,即使他受了些小伤,也会有人替他治疗。”
“不止是这样。”
天球仪又转过一圈,维瑟米尔目光略带一丝好奇。“杰洛特是个固执的家伙,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有不少朋友,但到了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绝对不愿意拖累别人,他只会静悄悄的离开,一个人——”
“迎接命运的审判”
“是的,命运的审判。”年老的狩魔猎人盯着转动不休的银球,他围着桌子转圈,好看个仔细。“我听说过威戈弗特兹已经有很多年了,当然,只是单方面的认识,他是个大人物。一百多年前,我还在柯维尔接活的时候,曾远远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还很年轻,真正意义上的年轻。他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当之无愧的魔法领袖,二十多岁就已经在柯维尔的德鲁伊之环崭露头角,我亲眼目睹他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只巨型沙拉斯提,毫不费力的。”
“沙拉斯提是什么?”
“你不知道?”维瑟米尔有些吃惊,他停住脚步,没等艾德里安回答就继续说道。“好吧,不知道也很正常,沙拉斯提在北方几乎已经绝种了,它是血魔的一个变种,外表和长大的蝙蝠有些像,但要大上好几十倍,一爪子下去就能让一个成年人脑袋搬家,它们可不像传闻中那样会亲吻少女的脖颈,只会把一个大活人撕成碎片,再舔舐剩下的血液。”
“听上去是某种吸血鬼。是威戈弗特兹他抢了你预定的怪物?真是不幸,我对那些抢我工作的人没有好感。”
“不是的——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维瑟米尔笑了声。“你可能不太清楚,一百年前和现在可不大不一样,那时候大陆上的怪物数量比现在要多得多,雠特怪、斑纹妖鬼、鹿首精几乎在每一片森林的夜晚都有出没,狩魔猎人有的是工作,我还不至于沦落到为了一份猎魔合同去招惹术士麻烦的地步。”
“好吧,所以你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
“差不多。我想,既然柯维尔已经有一位强大的德鲁伊镇守,我还有什么理由待在哪里呢?于是我离开了,去了南方,艾宾和麦提纳同样还有不少活需要狩魔猎人来处理。后来我听我的老伙计传来消息,威戈弗特兹离开了柯维尔的德鲁伊之环,他加入了术士兄弟会,那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情。和我料想的一点不差,我在他的眼眸背后看到过那团火焰,它是连埋藏在巨龙山脉最深处的寒冰都无法冷却的强烈渴望,他会离开的,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的名字席卷整个大陆。”
“嗯哼,你这是为威戈弗特兹做了一个预言?”
“当然不是。”维瑟米尔齁着嗓子。“我只是个老家伙,不中用的狩魔猎人,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比普通人多活了好几百年,这个优势让我学会去分辨什么是池塘中星星的倒影,什么又是夜晚的天空。”
“这是某种隐喻?所以,威戈弗特兹是天空中的星星?那我们又是什么?”
“杂种和弃儿……”维瑟米尔喃喃道。“当然,这不是在说你,你是天空中最闪亮的一颗星,而星星散发出的光辉总是耀眼迷人,天真的孩子们总会情不自禁地被它所吸引,试着去跟上它,去汲取它释放出的夺目光彩,但他们是追不上的。他们意识不到差距,天上的星星离地太远,凡人能得到的最大恩赐,就是珍视留在水缸中的一抹倒影,”
“听上去你意有所指?你在担心我是另一个威戈弗特兹?”艾德里安仓促地抬了下头,天球仪的调整工作只剩下最后两圈半,他听得出来,维瑟米尔在怀疑他。从他踏入凯尔莫罕第一步起,老狩魔猎人就对他抱有警惕,这不奇怪,他又不是黄金或者宝石,自然不可能获得每个人的好感。
“或许吧。”银发的老狩魔猎人叹着气。“我想你知道,这座城堡现在已经空出许多房子,而那里面原本都是有主人的。世道变了,狼学派还活着的狩魔猎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我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着,远离那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那不是狩魔猎人应该参与的事情。原谅我,艾德里安,老年人总会想的多。”
“可以理解,但我不得不强调,你想的太多。”艾德里安极为谨慎地控制着银球的旋转轨迹。最后小半圈,他侧着耳,倾听仪器内部齿轮咬合时的轻微响动,还好,史凯利杰工匠的水平足够可靠,伴随着嘎啦一声响,银球旋转的动作停止,大功告成。“我得承认,我周围总是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充满危险,其中有些部分,即使耗尽我已知的所有词汇去描述,你都无法理解一分一毫。但请相信我,它绝对和王国之间不可告人的阴谋没有丝毫关系,而我也对那些肮脏的政治勾当不感兴趣。”
“哦,是么……看上去你说的是实话。”维瑟米尔忧郁地说道。“王国的阴谋确实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提,比如你们在塞德娜深渊的那场战斗,或者称它为战争更合适。我有说过吗?我在凯尔莫罕都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流星,我不敢想象,如果你们把交战场地换到大陆上,那会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它可以做成一副名画,旁边放上一块黄铜铭牌,名字就叫:‘霍洛珀尔的艾德里安与洛格纹的的威戈弗特兹间的惊世大决战’,它值得挂在任何一座皇室宫殿里。”
“这是个好想法,但你用错了词。”艾德里安轻笑道。“还不到决战的时候,而且船上也不止我一个人。如果换一个更好的题目,我想它应该是:‘凯尔莫罕救援小分队与邪恶术士的海上斗法’。”
“凯尔莫罕救援小分队么?”老狩魔猎人呐呐着,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说道。“非常写实的说法,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维瑟米尔,你明白了什么?”从楼梯下爬上来的兰伯特扒拉着黏在头发上的蜘蛛网,皮甲上沾着不少灰尘,它从黑色变成了褐灰色,他咳嗽着。“你们在说什么,我感到我错过了些东西?艾德里安可是客人,你应该友善一点。”
“兰伯特,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维瑟米尔转身呵斥道。“我比你更明白待客礼仪。我看你现在没什么事干,去帮助叶奈法收拾那张床吧。”
“伊欧菲斯那家伙已经在做了。”
“他是客人,你应该对客人友善一点。”
“真是见了鬼……”被堵回来的年轻狩魔猎人很不友善地瞪着他的导师,好半天后才小声嘟囔道。“知道了,维瑟米尔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