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勾起。
“她不是别人。”
老柴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
半晌,才合上嘴。
“不对啊,我记得iris的作品,都是那个风格的……我去,我现在对这幅画不乐观了……你们这不是毁我吗!”
老柴鬼叫完,门倏地被全部打开。
视野一下子放大,门板后露出一个面色不善,神情挑衅的女人。
那女人素颜,梳着丸子头,身上只套了一件男士的宽大t恤,露出来的皮肤白的晃人眼,五官更是清水动人,仿佛学生妹,只是表情非常的不好惹。
女人就站在仇绍旁边,矮了他大半个头,光着脚,一脚还像是黑社会谈判似的在地上点着。
别说老柴,就是仇绍也不禁一愣。
“我特么的什么风格?”
周垚开口了,眼睛还有些湿漉,发梢也在滴水。
老柴愣了片刻,指着周垚鬼叫:“你你你……iris?!”
周垚皱眉,说着抬起手:“你刚才说谁毁你,不要拿回来!”
老柴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画。
下一秒,仇绍就伸长手臂,将门合上一半,微微侧首垂眸,对着门背后的人说话。
“不怕着凉?”
着什么凉啊,这可是夏天啊。
老柴抬手抹了把汗。
接着,仇绍就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你先拿回去验货,不满意送回来。不会有第二幅了。”
话落,就“碰”的一声关上门。
老柴凭白碰了一鼻子灰,傻逼了。
……
门板一合上,仇绍整个人逼过去。
周垚被那气势吓了一跳,刚才的冲劲儿瞬间没了,下意识向后一退,脚后跟碰到障碍,背脊贴上墙。
直到他的身体贴上来,抬起一只大手,毫不客气地在她胸前一摘。
周垚轻叫了一声,下意识捂住胸口。
毫无预兆,那只手又撩开t恤的下摆,探进去狠狠一掐。
周垚差点跳脚,却脚软,自腿根涌上来一阵酥麻。
“下回敢再穿成这样去开门,弄死你。”
仇绍转身走回吧台。
周垚还是有点害怕,小心翼翼的挪了回去,爬上吧凳,一坐下面前就多了一杯果汁。
她喝了一口气,握着杯子小声说:“我这不是忘了么?”
话落,就换来一记瞪视。
“好啦,我下回注意。”
周垚横过手臂,越过吧台握住一只忙活的大手。
那肤色一深一白,十指交缠,很快深色的五指就软化了,让她玩着。
半晌,仇绍开口:“下回拿点洗漱用品过来,我这里没有你用的东西。或者,你待会儿写张单子,我去买。”
这个意思是……
周垚手上一顿,要缩,却被他用力握住。
周垚抬眼,瞬间明白了。
他是敞开了地盘,让她登堂入室。
周垚笑了:“我还以为,男人都很怕女人拿着东西住进他们的房子,哪怕是一条毛巾。”
地盘一旦被分享,就象征着被管束,从此只能和一个女人固定关系。
仇绍没说话。
周垚眨了眨眼,又问:“你就不怕今天是一条毛巾,将来我就会拎着箱子过来?”
仇绍勾唇,忽然道:“说的也是。好,我改变主意了。”
周垚怔住。
就听他说:“明天回去收拾一个箱子,直接搬过来。”
周垚受到了惊吓,但手却被他纠缠得很紧。
半晌,她喘了口气:“你家的房租我都给过了。”
仇绍悠悠的说:“这边只是小住,一、两个星期来一次,你多带点东西,也方便换洗,省的光着走来走去,碍眼。”
周垚抿唇笑了,白了他一眼。
片刻后,她轻声开口:“会不会太快了?”
她从没在任何一个男人的地方留宿过,突然有点忐忑。
咽了下口水,眼神闪烁:“我……我好像,还不是很了解你。”
下一秒,手上一紧。
淡淡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
“你都想知道什么?”
周垚依然低着头,咬着唇,绞尽脑汁。
“我好像只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家庭关系,你的工作。但是其它的,都不知道。比如,你当初为什么不画画,去流浪,都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做过哪些事……”
这大概是最后一层窗户纸。
周垚问出来,就有点后悔,也不知道该不该捅破。
或者说,她是希望听到答案,还是希望他什么都别说,保持着最后一层空间呢?
事实上,她也从未交待过以前的事,仅仅是上次来画室,她提到为什么不拿画笔罢了。
总觉得一旦说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周垚的小心思,仇绍都看在眼里。
他看懂了,却没有说什么。
低垂着眸子,目光略过和他交缠的五根手指,又白又软,捏着她的指肚,卷着她的指节。
的确,是太快了。
一日一夜的缠绵,到底还是要沉淀下来,让她有时间消化,他也得想想将来。
这会儿逼她,适得其反。
……
思及此,仇绍微微抬起眼帘,深邃的眼瞳里映出她纠结的神态。
“我放下画笔,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到将来的生存问题。”
仇绍忽然开口。
周垚吓了一跳,飞快地抬起头,盯着他。
仇绍目光笔直,语气平和:“最初它只是一个专业,后来画出点成绩了,难免就会想到营生。”
“是一辈子拿画笔,靠它吃饭,受它制约。还是做一个寻常人,朝九晚五。在我灵感枯竭的时候,这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
周垚问:“你也会灵感枯竭?”
仇绍笑了:“是人都会。”
周垚不再说话。
是了,在艺术领域里无论是怎样的天才,都有枯竭的时候,大多数晚景凄惨,很多人死于情绪病。
人毕竟是有极限的,总有心里想得到手却够不到的无力之处,无论在别人眼里你做出的成绩有多么伟大,自己心里永远不会满足。
仇绍继续道:“我当时问过两位长辈的意见。他们是我父亲的朋友,当年一起出国留学,这对夫妻就留在美国,在那边拿了绿卡,结婚,但一直没有孩子。我去美国的时候,除了在学校就是住在他们家里。”
“那段时间,我艺术专业的学分快要修满了,他们送了一支钢笔给我。”
周垚突然想到她好像见过那支钢笔。
“是不是那支定制款,笔杆上还刻着缩写字母。”
仇绍挑眉:“你记得。”
周垚点头,却想不起来缩写字母都是哪几个。
直到仇绍说:“z.ql.j.y,是张祺和李佳怡。”
……
张祺和李佳怡刚到美国时,只是同学,彼此不相熟,后来大学将要毕业了才熟悉起来,只因大多数同学有的要回流,有的要去别的城市发展,留下的屈指可数。
张祺在国内有个女朋友,李佳怡在国内有个未婚夫。
但张祺家里穷,想在美国多待几年赚够了钱再回国。
李佳怡则是在等未婚夫把签证办出来,两人一起在美国奋斗。
结果,张祺国内的女朋友等不了了,嫁人了,李佳怡的未婚夫被拒签,出不来了,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个姑娘,决定定下来。
张祺和李佳怡便顺其自然的走到一起,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最初是不敢要,怕太年轻,经济实力不足,养不活,后来年纪大了,就要不上了。
张祺和李佳怡都来自知识分子家庭,中国文化了解深入,美国文化也精通,很早就加入了国际救援组织,去过很多落后国家。
后来二十几年一直和国内保持着密切联系,作为留美的知名华人学者教授,帮助过很多到美国发展的年轻人。
讲到这里,仇绍笑了一下,说:“那时候我打算休学,冷静地想一想将来。无论是留下还是回国,都要有事情可做。那时候张叔叔刚好要以学者教授的身份最后一次跟队去中亚,我正好没事,又见李阿姨那么担心,便作为学生一起去。一方面照顾张叔叔,一方面帮我理清思路。”
周垚手上一紧。
“然后呢?”
仇绍反手捏了她一下:“你知道么,阿富汗这种军阀混战的国家,其实是以村为单位的。白天,那些人就是政府军,晚上就是塔利班。区域划分很多,有毒贩控制的区域,有美国控制的区域,每一段路都需要有人接应,事先打好招呼。当地有五百多万蒙古人,比蒙古国的蒙古人还要多。我们去哪里,就装作是当地的蒙古人。”
“起初一路都很顺利,后来有个队员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就因为要去买一瓶矿泉水,被人盯上了。一只武装势力很快就把我们抓起来……而且就在那天,我亲眼看到一个美国大兵被他们一个人踩着头按在地上,拎着耳朵,三秒钟,头就下来了。”
话落,周垚道吸了口凉气。
仇绍的口吻轻描淡写。
“他们见我们当中有教授,便连夜请了一个教授过来审问。当天晚上,张叔叔和对方的教授交涉,告诉对方如何帮助他的儿子申请大陆最好的大学,如何拿到一等奖学金,还答应帮忙写一封推荐信。后来交涉成功,我们才被释放。不然,只是再多几个头”
周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怔怔的看着他半晌:“你卧室里的那幅画,画的就是那里?”
漆黑的眸子缓缓抬起,映着她的影子。
“嗯,那天,我终于走出了那个山洞。那场景,我永远忘不掉。”
后来,还没回美国,张祺就病倒了。
加上被抓时,被对方首领扇了几个大耳光,一只耳朵当时就聋了。仇绍先一步陪张祺回美国治疗,但腰椎还是落了病根,腰板直不起来了。
出去一趟,历经生死,命悬一线,才突然意识到,画,还是不画,根本不重要,他何苦还纠结一支画笔。
画得再好,无非是推高商业价值,多给富人提供一丝乐趣。
……
没过两年,张祺去世,李佳怡无法再面对两人一起住了几十年的房子,便托当地的中国地产中介卖了,还是天价。
那时候,仇绍也读完了所有课程,和李佳怡一起回国。
李佳怡在国内找了一家养老院住下,手里握着大把的钱,几年间,每天听养老院的老人们说起小辈找对象相亲的事,颇有感触,深觉和当年他们那一代人不同了,似乎比他们当初还要艰难,加上婚恋市场上骗子太多,现代人的婚姻总是透着浓重的投机色彩,离婚率将近一半。
李佳怡回想当年,结婚就是找个人过日子,一辈子过下来,每对夫妻都一个样。没有大风大浪,细水长流,才能走到最后。
李佳怡经过深思熟虑,把仇绍叫到身边,把大部分的存款交给他,让他去投资这方面的事业,不求他能掀起变革,但是能尽一分力便是一分,想来张祺要是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上一代人,尤其在美国待了几十年,对祖国总是有一种思乡的情怀在,总是不忍见到一些事,总是想着这样下去下一代可怎么办。
仇绍没有多言,转而作了一段时间的调研,分析利弊,从中选中了一家婚恋网站,将大体情况告知李佳怡。
李佳怡二话没说,就拍板定了。
不到一个月,李佳怡也走了。
仇绍将回国后这几年做过的事业停下,转身投入网站,一转眼,就到了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