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落寞的人,是不爱喝酒的。
如果可以,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放纵大醉一场,只是他不能,他必须要克制,要自律,要让自己每时每刻都必须保持在绝对清醒的状态,他不能误了那个人的事。
他,从不喝酒。
这么多年,他每天都是这么克制自己,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再也不足为外人道的习惯。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失意,这些年他所承受的痛楚,又能与谁去说?
没人能说,也没人配说。
不能流泪的人,那就只能流血。
不能喝酒的人,才能拿刀。
一个人,一把刀。
刀在,就已足够。
他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吃饭或者睡觉,都一直紧紧攥着那把刀。
刀不离手,命不离身。
虽然,那已是一把无法杀人的刀。
“我已经故意走这么慢了,你还不现身?”
顾影低垂着头停下了脚步,他没有朝任何方向看去,但他心中已有方位。
身后,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枯林。
林子中,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人看起来隐藏的很好,因为连草木看起来都那么自然。
只不过,他不知道他自己身上的气味已经足够暴露了行踪,浓郁的酒香。
“你从渝州城一路尾随我至此,若不是看在你不会武功,当真以为我会容你到现在?”
顾影见他还是没有出声,袖中窜出一根剔骨钉,只出了一分力,朝着一个方向投了过去。
飞钉迅如闪电,直直弹入树林中。
只是,风吹打叶,那人影比他手中的剔骨钉还要快上三分。
好俊的身法,他心中暗忖,此人虽然毫无内力,可这轻功却绝不在他之下,连饮风阁的暗哨此前都断定他本非江湖中人,那他究竟是何来路?
人影身形轻盈,此时已落在了他的面前。
那书生仍是抱着酒葫芦,站都站不直腰的样子,却一步一晃地朝着顾影靠近。
“你……你得请我吃酒!”书生笑了,笑得很得意。
“我为何要请你吃酒?”
“我与那人打赌,他说没人能近你三步之内,我赢了,他说如果我赢了,你便会请我吃酒。”
“你与谁人打赌?”
书生笑着拧开酒葫芦,兀地灌了一大口,“你先请我吃酒,我便告诉你。”
顾影不再说话了,他本没兴趣知道,转头便走。
书生看到他离开时微的一怔,按常理说,别人一定会很好奇想要问到底,而这个人,却什么都不在乎。
可越是不听他说的人,他便越想告诉。
“那人……那人说了,我此行路过渝州,如若遇到了你,只要我能近你三步之内,你定会护我周全。”
顾影还是没有理他,不管他口中的人是谁,他都觉得这是一件实在无趣的赌局。
他不会无端护谁周全,尤其不想与不认识的人同行。
“春衫年少,青霜不凋。逆鳞行止,倦鸟归巢。”
在听到书生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就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苍白的脸上竟有些微红。
他握着刀的手青筋凸起,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只有发怒的时候,才会发抖,他也很少发抖。
他死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书生,看着他时,已像是盯着一个死人。
“你可知,此话何意?”
“不知道。”书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反正他说,我若与你说了这句话,你便知道他是谁了。”
“淮南?”
“顾兄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书生开始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倘若他真的知道此话的含义,就一定是再也笑不出了。
顾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他唯一觉得有可能的人。
淮南的人,熟悉他的人,只有一个,赤雪堂堂主方千里。
而这句话,是他年少时的一个笑话,方千里才知道的笑话。
可也正因这个笑话,他欠了方千里一份恩情。
如果是那人让他来护这人周全,他的确不能拒绝。
“好,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