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关照他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菜肴不必多,须得精巧整洁,色香味俱全,用食盒装好,着两个稳重的奴仆,随她送往城南的别院,为客人接风。杜管家听到“城南”二字,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他是胡宅的旧人,自然知晓主人合族迁往城北的真正原因,城南那一处别院是怎么都绕不开的关键。
虽然是胡宅的大管家,总管内外大小事务,身家性命系于主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杜管家总觉得胡魁斗并不信任他,至少没有推心置腹。不过他仍然忠心耿耿,从来没有生出“叛主”的念头,旁人或许不明就里,他却猜到主人与罗刹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日上三竿,月牙儿乘马车前往城南别院,故地重游,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当初她们四人奉命来到平川城伺候少主,月胧儿惨遭不幸,遗骸埋在别院地下,天长日久竟作祟为祸,愈演愈烈,惊动了城主,赐下一道符箓,暂且镇压下去,每半载须投以血食,才可保得一时平安。城主出手,原以为能一劳永逸,不想月胧儿对血食甚是挑剔,牛羊牲口碰都不碰,一味索求人牲,稍不如意便兴风作浪,闹得城南不得安宁。
胡魁斗暗中搜罗人牲祭祀月胧儿,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月牙儿给他出了个主意,买通牙人,把城南的别院租给外人,再从外地购买人牲,租金与出账相抵充,本宅的生意不至伤筋动骨,城主那边也可有个交代。
只是没料到,这次租下城南别院的,竟然是一位地仙。
有“抽筋锁”在手,月牙儿并不敬畏地仙,仙家修持固然可得长生,但杀伐的手段却未必尽如人意,罗刹国征战四方,唯一的敌手就是夜叉国,双方互有胜负,打得不可开交,地仙陨落也不稀奇,罗刹皇族中,还供奉了好几位神仙。
月牙儿命奴仆抬了食盒等候在旁,收敛心神上前扣门,片刻后,一门房出来答应,却是个形貌憨厚的夏人,头发花白,皮肤黝黑,颧骨处有个金印,从印文看,是从矿场捞回来苦力,九死一生,运气不错。那门房见到花朵般的美人儿,自惭形秽,结结巴巴问了几句,月牙儿道明来意,他慌慌张张入内通报。
过了片刻,一个丫鬟出来招呼,衣饰也只寻常,虽无十分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笨手笨脚将月牙儿迎入客厅,见到了碧霞子。月牙儿命奴仆搁下食盒,退到庭院中等候,言笑晏晏,奉上主人的贺帖,暗中打量,越琢磨越觉得看不透,心中不觉提起十二分警惕。
碧霞子看过贺帖,收下食盒,懒得写回帖,淡淡回复几句,拒人于千里之外,赐下几枚金豆,便打发她退下。月牙儿幡然醒悟,她自视甚高,但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低微的侍女,纵然得主人欢心,纵然凌驾于管家管事之上,侍女终究是侍女,出了胡宅,依旧被人看轻,几枚金豆就打发了,与兜售生意的牙人无异。
月牙儿咬着牙生受下来,告辞离去,那丫鬟一路送出别院,偷眼瞧她一身绫罗绸缎,珠花首饰,不无艳羡。月牙儿耐着性子跟她攀谈几句,套了套话,原来她唤作“夏分”,门房是她的爹爹,还有个老娘在后厨做厨娘,一家三口受糜夫人照顾,俱在别院做下人。
月牙儿有意无意提了一嘴,她听说这户别院是城南出了名的“凶宅”,初一十五有鬼物出没,非大富大贵之人压不住,主人须得小心留意,最好请个上师祈福消灾。夏分吓得脸色都变了,好不容易才遇上厚道的主子,愿意为他们出“赎身税”,千万莫要因鬼物作祟,坏了他们的好日子。